005.医院
12月1号。气温降了,冬天大概是真的已经到来。送关知行去上课后回来的路上,关洸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鼻息间都是冰凉的空气,他抬起手,用食指搓了搓鼻尖。这天气让他的鼻子有点难受,另一手撑着伞,外边正下着毛毛细雨。
估摸着一会儿还要降温,幸好他今天多留了个心眼,给关知行多拎了条大衣过去。他这会儿穿过了两条街,准备去餐馆工作。下午还得提前请假,因为要带关知行去医院复查。
他工作的这家餐馆也卖早餐,平日里都是关洸到的时候才稀稀疏疏来客人,但今天他到店里的时候,里边已经坐了七七八八的人。老板和老板娘正上下忙着给客人上菜,老板娘抬头看到进门的关洸,赶忙招手。
“你快来快来,今天的人也太多了。”
老实说老板娘这话里,他是听不出人家到底开心呢还是恼火。不过他觉得,既然有钱赚,那为什么要恼火?
“你可来了,今天这天气降温了。跑店里来吃早餐的人也多了,你赶紧来接个手。我带小威去上课。”老板凑上前来,把手里的东西全都交给了关洸,然后朝后厨嚎了一声:“林志威!上课去了!”
“来啦!”昨天那个小胖子背着书包从里面冲了出来,嘴里还咬着半个包子,含糊不清道:“妈妈我走了,关哥再见!”
这小胖子的身形随了他爹,也不知长大以后会不会随他妈。要是跟他哥一样随了他妈,那倒也挺不错的。
“好好学习。”关洸把这条沾着油污的围边套上,在老板娘的招呼下进厨房给客人端早餐。
这一忙,就到了下午。把来吃早餐的一波又一波客人招呼完以后,关洸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开始为来吃午饭的客人忙碌,连水都没时间喝上一口。不过老板见着今天的生意这么好,高兴得连嘴都合不拢。
就连关洸要求下午和另一个人早点换班的事情都给答应了,还不忘跟他说今天辛苦了。确实是挺辛苦的,下午那会儿累得腰都挺不直了。
带了几个店里的小包子,他就去接关知行了。这个点去医院,估计复查完也挺晚了。说不定还得去检查一下他手臂上那个东西,他怕关知行肚子饿。正好关知行也挺喜欢吃这个店里的小包子。
到了特殊教育机构后,他没急着接关知行走。今天一号,得交学费。说来这地方的学费都是按月交的,而且贵的要命。一个月就要七千港币,他一个月赚的钱一大半都得花到这里面。这到底也是必要花销,该花还是得花。
下午的时候雨已经停了,不过也像关洸所设想的那样,温度又降了。把这教育机构里的事情办完以后,他便带着关知行打车去了。医院离这里稍微有点远,不打的士而坐巴士的话,会耗费上很多时间。
他昨天晚上就已经在网上提前预约好了,下午这个时间点过去差不多刚刚好。那些小包子在关洸缴学费的时候,就已经被关知行给吃得差不多了。到医院后,关洸也不浪费什么时间,先行带他去做了脑电图及CT等的检查。
等这些检查结果都拿到手以后,两人便径直去找那位神经科的李医生。这个李医生一直都在负责关知行,一个月来一次,关知行跟他也熟。
两人一见面,关知行就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李伯伯好!”
“你好知行,这个月看起来又进步了很多哦。”
“嘿嘿~”关知行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被这么一夸奖似乎有点害羞。
“这些都是刚做完的,您看看。”关洸把手里拎着的检查结果放到了桌子上,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关知行则跑到一旁的玩具室里撒欢去了。
李医生拿起那些检查报告一份一份地看完,关洸也不说话,就坐在一旁等待。并关注着李医生脸上的表情,幸好对方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没出现什么特别令他紧张的表情。
“他现在的状况很稳定,在稳定改善。所以之前让你换一个环境工作,对他也好是没错的。他的情况特殊,你带他去酒吧唱歌,那种地方只会不断增加他的惶恐。”李医生抬眼看向关洸:“现在的生活环境稳定了,他的状况也会跟着你稳定下来。总的来说,你对他的影响是最大的。”
“嗯,您说得对。”关洸点了点头,倒也没反对李医生说的话。毕竟关知行的变化,他感受得一清二楚:“我会......努力为他创造一个比较良好的生活环境。”
“就照现在这个趋势下去是很好的,上个月开的那些药可以继续吃。这能促进和改善他脑细胞功能。”李医生放下手中的检查报告,开始往键盘上敲字。给关知行开药方:“说起来我一直很奇怪,你们兄弟的父母呢?为什么每次都是你带着他来?还独自带着他生活。”
关洸抿着唇,不由得微微低下了自己的头。眼角余光扫向玩具房里的关知行,沉默了好半晌。直到李医生都已经将打印出来的处方递给他,他都一声不吭。
他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偶尔也会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但他一般都选择避而不答。
“我看你鼻尖有点红,可能有点感冒。照顾弟弟的同时也别把自己忘了。”李医生人至中年,他的儿子也有关洸这么大了。今天看着这个年轻小伙子,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
“我母亲她在国外有她自己的家庭。我父亲,在坐牢。”关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里捏着处方。他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做过多的停留:“对了,知行的手上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咬了......还是什么。起了一块红疹子似的东西,好几天了也没消下去。关知行——过来。”
关知行看着手里的玩具,犹豫两秒。还是放了下去,便赶忙从玩具屋里跑了出来,撞到关洸的怀里。
“我看看。”李医生说着,接住关知行抬起的手臂,左右翻看了起来。
关洸也低着头看,只觉得范围好像又比昨天晚上大了一点。但又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又抬头去看李医生的表情。便见对方的眉头微蹩,神色似乎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关洸不擅言语,但会察言观色。别人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他都能真切的察觉并体会。就像此刻,李医生表情的变化让他隐隐有些不安。
“我不太敢确定。但是这个东西......”李医生放下关知行的手,抬起头来看向关洸:“有可能是血管瘤。”
那一瞬间关洸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凉了个透,比早上那一阵寒风还要彻骨。
“我给你开个单,你带他去放射科再做一个检查。”李医生神情凝重地说道:“关洸,你别着急,即便是真的。血管瘤也不是不可以治愈的,也的确,血管瘤在小孩子之中,发病率是极高的。”
“好。”关洸有些着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光这一个字从口中说出来,这会儿就已经要了他所有的力气。
他抱起一脸懵懂的关知行,对方伸手揽着他的脖子:“哥哥,饿。”
“咱们先去做检查,做完哥带你去吃饭。”
这个时间去取药后基本就能回家了,但这又突然追加的检查,让他们滞留在了医院。晚上基本上是不可能直播了,做完检查后,关知行也已经是满脸的疲惫。
关洸带着他去医院附近的饭馆里吃了点东西,顺便去微信的群组里通知了一下今晚不直播的消息。随后带着关知行回医院里取检查报告,这个检查报告的时间有些长。兄弟二人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关知行躺在他怀里已经睡着了。
晚上医院的人明显变少了很多,除了来回走动的护士,就见不着其他什么人了。关洸坐在走廊里的椅子上,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八点半了。
手机突然震动了好几声,全是微信消息。他顺手划开屏幕,点进了消息之中。是昨天晚上那个土豪老板,一连着发了好几条消息。
“不是说好今晚陪我打游戏吗?你怎么鸽了?”
“你这个人未免太不讲信用了。”
“你说话啊,心虚了?”
“你在躲什么?”
关洸其实并没有完全理解他最后那句话,因为他不知道屏幕后面的那个人是谁,更不知道对方以为自己猜出他是谁,然后又躲起来了。那种好不容易找到又失去的感觉,几乎要让季承绝望。
他的输入栏里那句“关洸,你回来吧,我想见你。我不相信任何传闻,我只相信你。”都已经打好了,手指已经移向发送那个按钮,但关洸的消息先他发了出来。
“抱歉傅老板,我今天有点事忙。只能鸽了,明天好吗?”
季承沉默半晌,一个一个删掉了那些已经打好的字,重新打上一段:“什么事比陪老板打游戏还重要?”
“我弟弟身体不好,带他医院检查。”
“喔......现在还在医院吗?”季承发现刚刚心底莫名升起的火气又莫名消失了。
“嗯,明天好吗?”关洸并不想当个言而无信的人,得不到对方的回答,他只能继续问。
不过他这话刚一发出去,那边便有人喊:“关知行,取检查报告。”
“这里。”关洸赶忙把手机放回去,抱起睡着的关知行去拿检查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