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副耳机
被叫到名字的人幅度极小地发颤,蒲钰疑心更重,兀自伸手去掰他的下巴,迫使他将脸暴露在光亮之下,灯前翻转飞蛾的身影跳跃地映在那人的面孔上,带着蒲钰印象里模糊的那种疏离感。两人见面的次数一只手就能数的清楚,蒲钰脑中关于他的线索实在少得可怜。
“还真是你啊......”口中无意识地呢喃着,蒲钰松了手,继而挑着眼仔细打量着刚才被自己坏了好事的人,剪裁合理的正装,棱角分明的五官,即使被揍也透着职场人的成熟与稳重。那人盯着自己的眼神愈发厌恶起来,往前走了几步,试图让少年回到他的控制辖域内。
意识到身后的郑忆谦怂了般往自己身后挪着,蒲钰哂笑着,没有拒绝他的求救。
“刚才是你在强迫他吧,要门禁了,不想我报警的话,赶紧走人。”
“关你什么事?”克制着自己不要把刚才那下还回去的方屹程,语气相当不善。伸手过来就要越过蒲钰的肩膀把人捞回去:“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轮得到你这个过路的插手吗?什么门禁,他要回也是跟我回去,谦谦,你听话,有什么话我们回去再说。”
“我不跟你回去,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身后的郑忆谦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听到没,他不跟你回去。”蒲钰的声线没有温度,还掺杂着一丝嘲讽。
那男人看到原本都要走开的程咬金像座山似的横在两人中间,没有半分让路的意思,脸色更加难看,颇为烦躁地伸手扯了扯领口的领带,似乎想采取武力来破解眼前的僵局。蒲钰看清了对方眼里那种猫科动物占据领地时才会暴露的乖戾,不觉挑衅似的冷哼一声。
“你不会真想当着我的面占我室友便宜吧!”
“室友?别撒谎了,谦谦他没有室友!”
“那你看着,揍你的时候就有了!”
被羞耻感和无力感钉在原地的郑忆谦,眼睁睁看着两个仪表堂堂的男人在路灯下扭打在了一起,不知道在叽里咕噜咒骂着什么玩意,只知道才过去几秒钟,蒲钰今天新换的白大褂袖子被刺啦扯开了一角,而方屹程精致西服上的金属纽扣似乎也当啷一声滚落在了水泥地面上。
蒲钰在打架的时候还在想,自己不就回个宿舍,是怎么就和他稀里糊涂动起手来的?
罪魁祸首,也就是“英雄救美”经典桥段的女主角,啊不,是男主角,首先听到了宿舍卷闸门被拉动的金属摩擦声,生怕蒲钰会被关在外面,扯着嗓子朝宿管喊了一声。正叼着烟的三号楼宿管老王听到动静,伴着袅袅升起的二手烟冲着二人扭打的方向大喝一声。
“我说,都几点了!在那折腾什么呢!”
“那俩打架的,给我过来,再打我要给保卫处打电话了啊!”
蒲钰愤愤地盯着跟自己相互钳制动作的方屹程,听到不耐烦的催促声,两人才双双松了手。倍感愧疚的郑忆谦情绪比之前稳定了不少,立马过来给蒲钰拍打着被弄得面目全非的神圣制服,却不想方屹程看着这般亲密的动作更是窝火来气。
正要再怼上去,余光却瞥到了正在目睹战争的宿管。
事情要真是闹大了,他不在乎名声,万一谦谦被人围观拍照,自己怕是更没戏了吧。
“谦谦,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对我......”
“不可能的。”
郑忆谦拒绝地毫不留情,让那气急败坏的那人终于露出些气馁的模样。
借着灯光,蒲钰看到他的拳捏紧又松开,最终还是在穿着蓝色校工服的宿管抵达前离开了。不知是因为刚才被郑忆谦的回复还是被蒲钰的
拳头所伤害,高大的背影居然透着疲惫。
“谢谢你。”逆着风站在蒲钰身边的人的声音却听不出波澜,“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蒲钰:......
原本想着说句没关系的蒲钰,被他后面那半截话噎了个结实。
“我,是你室友,也是,咱都没见过几回。”蒲钰干笑了两声化解尴尬。
“我刚听到了,但我对你完全没印象,能把名字告诉我吗?”
蒲钰:......
好赖也当过半年的室友,虽然这位金融系的学霸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起码也应该知道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是谁吧,好嘛都替他打架了,人家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如果自己一本正经回答了,那是不是看起来就更蠢了......
“他缠着你很久了吗?”蒲钰漫不经心地检查着撕毁的纤维,一边的宿管看着打架的人散了,敞着门又进值班室抽那半根烟去了,蒲钰又问:“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虽然对刚才的事惊魂未定,听到报警二字,郑忆谦还是坚决地摇了头:“算了吧。”
“那回宿舍吧。”蒲钰麻利地换下身上的实验服,上面还留了刚才那男人乱踹时的脚印,非得扔了才能隔绝这段不甚愉快的回忆。而旁边的郑忆谦则拒绝了他的第二个提议。
“我已经搬出去了,抱歉给你添麻烦,我现在要回家了。”
蒲钰这才想起,这学期开学的时候宿舍舍长高锦航就提过他搬出去的事情,说是学霸要取消走读,在生活部折腾半天,学校拗着规定上的三行铅字,也不愿意退剩下那半年的六百块住宿费。据说小气鬼学霸为此懊恼了几天,最后还是卷着铺盖从宿舍搬了出去。
两人不同专业不同作息,到了这学期,蒲钰连一次照面都没跟他打过。
不是他自夸,见过他的人都爱看那张脸,说凭
这面相就能直接休学出道当个偶像。
而郑忆谦那个没什么特点的室友,居然告诉他对他没有印象!
还不像在撒谎!
看着他渐行渐远在视野里消失的后脑勺,蒲钰追上他,问不担心那个人还在外面吗?
郑忆谦笃定地摇摇头,说是人肯定走了,他今晚还必须回自己家去。
干嘛非得回去呢?蒲钰一阵头疼,对了,学霸明早还得继续创业来着。
算了,由他去吧......蒲钰想,反正再被逮着也跟他扯不上关系了。
宿管的头又探了出来,似乎是实在不耐烦了,蒲钰叹口气正要进门,瞥了一眼刚才上演逼奸戏码的墙角,正巧瞄到有什么东西半掩在草丛里。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怕是刚才两人争执地时候落下的。手臂圈着捡到的战利品刚进门,就碰上室友意味深长的目光。
“和小女朋友难舍难分吧,不看看这都几点了~”凑上前的周文睿一眼就捕捉到蒲钰耳廓上形迹可疑的红印,无缝对接地挤出一个八卦专用笑容:“今天什么色号啊,很激烈啊。”对上他贼兮兮的目光,猜出大概怎么回事的蒲钰搪塞几句着走到自己桌前,拿起镜子照了照耳朵,果然是金朵留下的指甲月牙大小的唇印,正红色,擦在耳朵上比起暧昧不如说是滑稽。
抽了张桌上的纸面不改色地擦掉,想着该是超市里说悄悄话时候蹭到的。
那时候金朵跟自己说了什么来着——
“快,需要你的时候到了,嘿嘿,我非得酸死她!”
好像......是这么回事。
刚从浴室里走出的高锦航也听到了宿舍里的动静,他是舍长,性格比同宿舍的两人都要沉稳些。毛巾揉擦着头发上的水痕,路过蒲钰的桌子时,突然盯着那盒子发问——
“哎?这不是前面忆谦抱下去的那个吗?怎么在你这里。”
“我刚上楼的时候,从路边捡到的。”想到刚才对于郑忆谦来讲不甚愉快的经历,蒲钰决定还是替他保守这个秘密,没有男人会因为自己招惹到男人而感到自豪的吧。
高锦航倒是对他的答案很诧异:“是这样吗?这还真是奇怪,这不是他给他哥哥准备的生日礼物吗?”对上蒲钰皱紧的眉头还补充了一句:“他还说他哥就在楼下等他来着。”
哥哥?蒲钰一阵恍惚,脑海一片空白,这什么情况。
哥哥是谁?那个穿西装的变态?打领带的跟踪狂?
对自己的亲弟弟出手的哥哥......忒不要脸了......吧......
“那我就不清楚了......算了,找机会还给他吧......”
蒲钰从卫生间洗完澡,舍友都已经睡下了。放缓动静在自己桌前坐下打开台灯,那个被捡来的盒子还放在桌子边上。之前没注意,翻过来发现这居然是副beats耳机。盒子的圆片塑封不见踪迹,蒲钰小心翼翼地抽拉开,里面果然跟预想中一样躺着价值不菲的产品。
切,不是高锦航说学霸很节俭吗?节俭的人会随随便便买这种东西吗?
因为无聊打开电脑,照着盒子上的型号输入到搜索引擎里,密密麻麻弹出的软广都说明这副耳机不仅是beats,而且是新推出的限量版,上架不过半个月的时限,这款银白色的耳机售价比寻常千元的普通款还能贵上一截。不信邪的蒲钰拿在手里翻看了一会,甚至找了防伪标识去官网核对,想验证这不过是个表明光鲜的山寨货,撑死也不会超过百十来块。
电脑荧荧的蓝光打在蒲钰微皱的眉头上,他想错了,手里的还真的是正品行货。
正常人要是弄丢了这么贵的东西,怎么着都会心疼地睡不着觉吧。
一想到这位学霸传说中的创业项目,蒲钰就更觉得郑忆谦怕是肠子都悔青了,抠门缺钱的学霸挣的可都是同龄人不愿涉足的血汗钱,几块钱可能都翻来覆去数上好几遍,起早贪黑,不知道得卖多少份早餐才能补上这一个耳机的亏空。这么想着,蒲钰就有点坐不住了。
不然......给他说一声耳机在自己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