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又黑又冷,宁衿胸口压抑,一个恍神间,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她死的那个夜里。
这是她被打入冷宫后的第半个月,宫里唯一的老嬷嬷畏惧的伏在地上,一身华服的宁清寻带了一大堆宫女得意洋洋的踏足了这片荒冷之地。
经过这么久的磋磨,宁衿早就憔悴不堪,比起娇媚可人的宁贵妃,废后简直就像是一个四十老妪。
她张了张口,听见自己嘶哑难听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当然是来看看你啊,我的好姐姐。”宁清寻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眼中满是畅快:“成为人上人的滋味着实美妙,难怪你以往都对我这么大方。”
“为什么?”
别的高门世家嫡庶分明,若是她想,王姨娘连爬起来的机会都不会有,更何况是把自己弄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自诩从来没有亏待过她们母女俩,为什么到头来会是这样的结果?
“因为我恨你,”宁清寻说:“我嫉妒你!”
“凭什么你生来就是嫡女?凭什么皇后娘娘当初看上的不是我?”宁衿第一次见到了这个妹妹的恶毒与怨恨,那张一向都清纯无辜的脸狰狞着:“若不是我和我姨娘想尽了办法,现在我恐怕也是被那个废物郡王克死的未婚妻之一!”
“可是我从来都没有亏待过你们......”宁衿失神的喃喃。
宁清寻冷哼一声:“亏待?什么叫亏待?父亲回来之后眼里永远只有你一个女儿,对我和我姨娘正眼都不会瞧一下,在外头我只是你的小跟班,贵族小姐们看不起我,我费尽心思才能让那些公子哥们多看我一眼!而你却轻轻松松就能成为人群中的焦点,你所说的不亏待不过就是一点可怜的施舍罢了!”
她嫉妒的咬牙切齿,却在看到宁衿痛苦的表情时露出畅快的笑:“而现在我终于高你一头了,姐姐。”
宁衿没想到自己当初的一再退让换来的竟是这样一番话,愣住的时候就听见宁清寻接着道:“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你知道我和陛下是什么时候定情的吗?”
她看着宁衿骤然白了的脸色,凑过去低声道:“是皇后娘娘为你和他指婚的那天晚上,他很急很粗鲁,不过我很高兴,因为我终于能从你手上抢走什么了。”
宁清寻脸上满是上位成功的快感,尽管宁衿的内心早已麻木,可还是被这句话气的怒火攻心吐出了一大口血:“宁清寻!你!!”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的未婚夫和她的妹妹居然这么早就勾搭到了一起!
周长鸣和宁清寻这对狗男女,竟辱她至此!
宁衿积郁成疾已久,吐出这口血以后便感到自己的生命力开始飞速流逝,眼前的蛇蝎美人脸也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在死前的那几分钟,她悔恨至极,这一生她过得失败又糊涂,她殚精竭虑的打理太子东宫,最后却为他人做了嫁衣,她的父亲和弟弟死于她的丈夫之手,而一心一意对待的丈夫和从小疼惜的妹妹搞在了一起。
大火烧起来的宁衿心死如灰。
她以为是宁清寻搞的鬼,却发现这个女人突然惊慌失措起来,宁衿隐隐约约听见宫人们大喊走水,过了一会又好像听见有人喊宫变了。
最后一刻她看到的是被一箭穿心的宁清寻和那个戴着玄铁鬼面的高大男人。
是叛军还是别的什么宁衿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了,只是这男人能在她面前手刃仇人......也算是为她报了仇。
“废后安葬,”宁衿听见男人低沉而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那张可怖的鬼面在明灭的火光下更显得诡异莫测,他厌恶的看了一眼宁清寻的尸体:“至于这个女人......拖出去喂狗。”
“是!郡王大人!”
大周只有一位郡王,那就是当初宁清寻想方设法也要退婚的汝南郡王谢景策。
她当初随手搭救过几回的,八岁就被送去邻国做质子的可怜鬼。
居然是他......
*
“姑娘,姑娘,卯时了。”
耳边传来桃枝的声音,宁衿睁开了眼睛。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声音沙哑的应了一声,然后起床梳洗。
百花宴这日,王姨娘一大早就将精心装扮的宁清寻送了过来。
“出门在外,衿儿要照顾好妹妹,莫让他人欺负了我们侯府的人去。”
侯府门口,王姨娘想去拉宁衿的手殷切叮嘱,却被人疏远的避开,顿时有些讪讪。
“贵人们重规矩,”她腆这脸接着道:“若是清儿有什么做的不好的,你就及时提点一下。”
起床气还没消,宁衿懒得做表面功夫,一声也不应,王佩芝被她的冷脸冻得不好意思再说话,知道她是不情愿,便又低头去跟宁清寻交代什么。
姜嬷嬷面无表情地看着小白花母女俩说话,心中不屑极了。
皇后娘娘的百花宴不过是邀请贵族小姐们进宫小聚的日常活动,穿的日常得体就好,宁清寻却打扮的花枝招展又高调,生怕人家看不出来她那想要攀高枝的司马昭之心。
庶女果然是庶女,大姑娘都带着“见识世面”这么多回了,依旧如此上不得台面。
宁衿也没有要提醒的意思,上一世她处处提点宁清寻,各种社交场合该怎样处理如何应对,让她飞速成长起来,最后却害了自己。
这一世她只要冷眼做个旁观者,看着这对母女如上梁小丑一般上蹿下跳的表演就好。
等王姨娘千叮咛万嘱咐好了,马车终于可以出发。
以往宁衿出行时都会很大方的让宁清寻跟自己同乘,而今天她才靠近一点,就被宁衿身边的桃枝拦住:“三姑娘,嫡庶有别,您的马车是后头那辆。”
嫡小姐的马车和普通马车自然不是一个规格,她今日穿了精美漂亮的裙子就是为了惊艳所有人,若是从灰扑扑的小马车里出来岂不是笑话!
宁清寻面色错愕,被这句话里的嘲讽呛得眸底一下子就红了,她求助的看向宁衿,却见这个一向温和贴心的姐姐面无表情的避开了她的目光。
宁清寻委屈的咬唇,车夫看好戏的目光已经若有若无的投过来了,若再纠缠下去只会更难堪,她只好提着裙子去后面。
离开了宁衿的视线之后,宁清寻的面色立刻阴沉起来。
丫鬟露珠也在为自家主子愤愤不平:“那个桃枝算什么东西啊,一个下人而已,居然敢赶姑娘你到这种马车上来!大姑娘居然也不知道阻止一下!”
宁清寻没吭声,红了的美眸却随着露珠的话打量起车厢内部——
这辆小马车里没有毯子和小几,狭窄冷硬,还摇摇晃晃的一点也不稳当,跟宁衿的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自从她姨娘当家之后,她哪里还受过这样的苦!
可是为什么?桃枝敢这么跟自己说话很显然是宁衿授命的,宁衿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她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吗?!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却让宁清寻难受的要命,落差太大,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没有当场失态。
“别说了,”她忍住了滔天的怒火,低声道:“许是姐姐今日心情不好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