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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门之雄:第二章

苏敬轩排开众人来到云襄面前,将他上下一打量,然后挽起他的手哈哈大笑:“我一生见过无数次名动天下的比武较技,却从未见过如此经典的一战,这一战必将载入武林史册,成为无法重演的千古绝唱。你兵不血刃地为苏家退此强敌,苏家将视你为永远的朋友!”

苏鸣玉此时也认出了云襄,就是在少室山下与自己共醉过的酒友,忙上前挽起他的手叹道:“公子真当英雄也!鸣玉能识得公子,实乃石有幸!今日你无论如何不能就走,待鸣玉接回新娘,行完大礼,定要与你痛饮三天!”说完也不等云襄就同意,便对随从高声吩咐,“快将恩公迎进内院,以最隆重的礼节接待。”

舒亚男望着被众宾客簇拥进了内院的云襄,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方才见他狂妄地要迎战南宫珏,舒亚男心中只盼着他当场丢人现眼,但当他真正危险时,却又十分担心害怕,暗自祈祷他能智胜。而当他真正胜了之后,舒亚男心中又有些酸溜溜的不好受。方才见苏鸣玉遇到难题,她也想帮他一把,但仓促之间,却没想到任何可行的法子。今见云襄巧妙智胜,受苏家感激,为众人敬佩,她虽然心中有些嫉妒,却也忍不住暗自喝彩。

苏鸣玉带着迎亲队伍继续上路后,众人重新回到苏府,人们纷纷打听云襄的来历,却只知道他姓云,其他一概不知。明珠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同旁人炫耀她心中的英雄,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但却被舒亚男阻止。想起云襄的身份,明珠只得强忍冲动,将满腔的兴奋和激动强压在心底。

舒亚男见明珠不住向内院方向张望,没好气地道:“现在人家是苏府贵宾,要想再见到他,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了。”

“姐姐说什么呢!”明珠脸上一红,立刻反讥相讽,“你才是巴巴地赶来见你那个老朋友,谁知跟人家连一句话都没说上,还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让人家根本就不知道你来过,这又能是何苦?”舒亚男一窒,顿时哑然无语。

明珠见说中舒亚男心事,不禁有些后悔,忙揽住她小声道:“你要有什么话不方便对那个老朋友说,我可以帮你转告。过了今日,你有再说可就迟了。”

舒亚男微微摇了摇头,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幽幽叹道:“除了祝福,我已经没有什么话可说。自从我亲手毁掉这容貌开始,过去那个舒亚男就已经死了,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只是一场遥远的梦。”

明珠似懂非懂地望着舒亚男,不知道该如何开解。二人各怀心事,相对默然。也不知过了多久,突听门外鼓乐齐鸣,鞭炮阵阵,远远传来迎宾司仪的高呼:“新人到!”众宾客齐声欢呼,争先恐后地围过去看新娘子,苏府上下一时喧嚣嘈杂。就见苏鸣玉在前领路,而浑身上下遮得严严实实的新娘子,则在两个丫环搀扶下,袅袅娜娜地缓步进了苏府大门。众人追着新娘子齐声起哄,一直将她送进大堂。

舒亚男目送着国营企业鸣玉将新人领进大堂后,转身对明珠悄然道:“咱们该走了。”明珠本待留下来喝喜酒看热闹,不过一想到舒亚男的感受,便懂事地挽起她道:“没错,咱们是该走了,乱哄哄的也没啥看头。”二人相挽来到大门,此时众宾客已经跟着新人进了大堂观礼,门外就只剩下两个负责迎宾的苏家弟子,此时他们脸上有种与喜庆不相称的冷厉,眼中更有一丝莫名的慌乱。

见明珠二人出了大门,其中一个突然一声轻喝:“站住!”明珠与舒亚男回过头,就见那个负责迎宾的苏家弟子追上几步,拦住二人去路,对明珠拱手道:“张公子不等大礼完了再走?”

明珠有些惊讶对方还记得自己的假名号,不由仔细打量了他一眼,认得他就是先前败在南宫珏剑下那个苏家弟子。见他眼神不善,明珠不满地一扬下颌:“本公子想啥时走就啥时候走,你管得着吗?”

不用说,这苏家弟子就是负责迎宾和警戒的苏小刚。此刻他眼神冷厉地盯着明珠,冷冷道:“张公子想什么时候走在下本管不着,就算人女扮男装隐瞒身份混入苏府,咱们也依旧待你们如上宾。不过现在府中发生了点状况,所以还请张公子暂时留步。”

明珠见对方已看穿自己装扮,倒也不好继续耍横,便问:“什么状况?”苏小刚抬手往身后一指,明珠抬头望去,就见苏府门楣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个猩红刺目的图案,远远望去,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火焰中央,隐约透出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像,即便在青天白日之下看去,也显得十分诡异恐怖。明珠诧异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也正想请教二位。”苏小刚冷冷道。方才新娘子进门时,所有人都追着去看新娘子,大门外有些混乱,谁都有可能趁乱将那个诡异的图案贴在门楣上,苏小刚也是待众宾客进了大堂后,才发现门楣上不知何时多了这么个图案,不禁十分气恼。大公子大喜的日子,门上多了这么个图案,实在有些不吉利。正好见明珠和舒亚男要匆匆离去,他自然不会庭任何可疑的人。所以他一面令人飞报宗主,一面将明珠二人拦住。

明珠见对方眼里满是敌意,立刻一扬脖子:“人负责看门都不知道,我哪能知道?你不会因为这个,就拦住咱们不让走吧?”

苏小刚冷冷道:“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二位最好别走!”

明珠一听这话就要发火,却被舒亚男一把抓住了手。只风舒亚男仰望着门楣上那图案,涩声道:“我们不会走。”明珠还想争辩,突然感受舒亚男的手在微微发颤,从她手上的力道,可想象到她心中的紧张。明珠连忙悄声问:“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见过这图案?”

舒亚男微微摇了摇头“我以前从没见过,只是听我爹爹说起过。”

明珠还想再问,就见苏家宗主敬轩,在一名弟子带领下由门内大步而出,尚未站定他就在问:“在哪里?”

苏小刚忙向门楣上一指。苏敬轩抬头一看,浑身不由一颤,半响无语。苏小刚见宗主脸色傺有过的凝重,正待检讨自己的失职,只听苏敬轩喟然叹道:“这图案已绝迹江湖十八年,难怪你们不识。这是拜火教,也就是俗称魔门的独门标志。它出现的地方,必伴着血雨腥风。”

离舒亚男和明珠所住客房没多远,就是云襄与金彪的房间。二人刚躲下没多久,就听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云襄连忙点亮油灯,金彪开门一看,十分惊讶,门外竟然是新郎官苏鸣玉。只见他一脸阴郁,对金彪视而不见,只对云襄道:“云公子,可否陪鸣玉去喝上几杯?”

云襄笑道:“今日是你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还有心思喝酒?”

苏鸣玉没有理会云襄的调侃,只道:“我心里很苦闷,想喝酒却找不到人陪,想来想去竟只有云公子是唯一一起醉过的酒友。”

云襄想起少室山下与苏鸣玉那次大醉,嘴角不由泛起一丝会心的微笑:“好!我陪你。不过明日嫂夫人若要问罪,你可千万不能出卖我!”

见二人就要出门,金彪正想跟着去,谁知苏鸣玉却道:“对不起,我只请了云公子,你若想喝,我让下人给你送过来。”

金彪一瞪眼就要发火,云襄忙道:“你去去就来,你不用担心。”金彪倒不是馋酒,只是担心云襄安危,见云襄如此说,只得悻悻道:“重酒轻友!哼!”云襄没有理会金彪的抱怨,跟着苏鸣玉出了客房。

此时已是深夜,苏府中除了更夫和值夜弟子,丫环仆佣俱已休息。苏鸣玉也不惊动旁人,悄悄带着云襄来到厨房,只见厨房中美酒倒是有不少坛,菜却只有些残羹剩水。

苏鸣生性讲究,自不会拿这些下人吃剩的菜肴下酒。他四下一打量,对云襄悄然道:“你来生火,我炒两个鸡蛋下酒。”

“你会炒鸡蛋?”云襄十分惊讶,“堂堂苏家大公子,居然地炒鸡蛋?”

“不会可以学嘛,什么活不都是人干的。”苏鸣玉说着从篮子中拿出几个鸡蛋,手忙脚乱地敲碎在碗中。云襄只得帮忙生火。他出生贫寒,生火做饭倒也驾轻就熟。灶火在他操持下,很快就熊熊燃了起来。

苏鸣玉神情专注地将鸡蛋倒入油锅中,片刻后用盘盛出,尚未端到云襄面前,便抬手倒掉,说道:“糊了,重来。”第二次鸡蛋倒是没糊,不过苏鸣玉尝了一口后,立刻又倒掉,只说:“忘了放盐。”就这样炒了倒,倒了又炒,苏鸣玉才终于端上一盘色色香味俱全的炒鸡蛋,他如释重负似人长嘘了口气,对云襄笑道:“成了,总算勉强可以入口。”

云襄将信将疑地尝了一口,顿时大为惊讶,这盘炒鸡蛋堪称绝品,实难想象它是出自一个从来没炒过鸡蛋的贵公子之手。回想苏鸣玉方才炒鸡蛋时那副全神贯注的模样,云襄不禁若有所思地叹道:“难怪你能练成如此高明的刀法,有你这种干什么事都力求尽善尽美的专注,你随便练什么,都必能达到至高的境界。”

“以前我只知道吃,现在才知道,要做好一道菜竟是如此不易。”苏鸣玉说道拍开两坛美酒,递给云襄一坛。二人就蹲在炉火边,就着炒鸡蛋喝了起来,片刻间一坛酒就下去了一小半。

云襄见苏鸣玉眼中始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悒,便笑问道:“深更半夜不在洞房陪新娘子,却拉我来喝酒,定是有什么心事吧?”

苏鸣玉定定地望着跳跃的炉火,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她没有来。”

“谁?谁没有来?”云襄好奇地问。

苏鸣玉没有回答,却自顾自道:“我原本打定主意,只要再见到她,我就不再顾虑任何后果,不再做这个劳什子苏家大公子,跟她去浪迹天涯。但是,她却没有来。”

见苏鸣玉眼中涌动着点点泪花,云襄不知道该如何开解,只得捧起酒坛与他一碰,二人同干一大口后,云襄叹道:“天意难测,这,或许就是天意吧。”说到天意,他不禁想起那枚失落的雨花石,心中不由一动:那是不是就是我的天意?

“天意?”苏鸣玉苦涩一笑,“我看是命运。人这一辈子,遇到令自己心动的女孩子的机会,恐怕就只有那么一两次,一旦错过,就再也找不回来,这大概就叫造化弄人吧。”

云襄不由自主就想到了赵欣怡,心中不由一痛,捧着酒坛半晌无语。苏鸣玉见他神情黯然,忙转开话题,笑问道:“对了,我只知道你姓云,却不知道你任何来历,不知云公子大名可否见告?”

云襄原本没打算告诉苏鸣玉自己的底细,但不知为何,在苏鸣玉面前他有一种一吐为快的冲动,就像压抑已久的内心,急需要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略一沉吟,他笑道:“我姓云襄,单名襄。江湖上也称公子襄。”

“公子襄?千门公子襄!”苏鸣玉十分惊讶,“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

云襄笑着点点头:“大名鼎鼎谈不上,臭名昭著倒是不假。”

“公子襄确实是臭名昭著,不地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难怪你能智退南宫珏,那时我就该想到你必非常人。”苏鸣玉说道忍不住哈哈大笑,“大名鼎鼎的千门公子襄,居然和我躲在厨房喝冷酒吃炒鸡蛋,这要传了出去,肯定不会有人相信。”

“要说苏家大公子会亲自炒鸡蛋待客,肯定也不会有人相信。”云襄也忍不住大笑。

“来来来,就为这些谁也不会相信的事,干了!”苏鸣玉说道,捧起酒坛与云襄一碰,一仰脖子一干而尽。

云襄见他已有七八分酒意,忍不住道:“说真的,这次我来苏府贺喜,倒不完全是意外。”

苏鸣玉斜眼望着云襄,调侃道:“你是不是盯上咱们苏家,想千一把?”

“那倒不是。”云襄笑道:“不过我来苏府,确实是另有所图。说我盯上了你们苏家,倒也不算过分。”

见苏鸣玉露出饶有兴致的表情,云襄坦然道:“不瞒你说,我这次前来,原本就存了结交之心。说得不好听点,就是想利用你们苏家的势力,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发觉在苏鸣玉这种坦坦荡荡的君子面前,还是做君子比较舒坦一点。

苏鸣玉盯着云襄凝视了片刻,突然放声大笑:“你的目的达到了,从今往后但凡你有所求,尽可开口,只要我能做到,定不会推辞。”

云襄有些意外:“你不问问我想做的是什么?”

“你都说了不可告人,难道你不将我当人?”苏鸣玉说道重新拍开两坛酒,递给云襄一坛道,“喝酒喝酒!这世上能陪我开怀畅饮的,唯有你公子襄一人也。”

云襄虽已有几分醉意,但还是毫不犹豫地接过酒坛。望着开怀畅饮的苏鸣玉,他不禁在心中暗叹:在君子面前,要比君子更君子,云爷的教导果然不差。在苏鸣玉这种坦坦荡荡的君子面前,有什么比坦诚相待更能打动对方呢?

不知喝了多久,二人都已酩酊大醉。云襄看看窗外天色,估摸着已到四更,便拍拍昏昏欲睡的苏鸣玉,道:“天快亮了,咱们回去吧。从今天开始,你要忘了以前的感情,做个好丈夫,也做好苏家大公子。”苏鸣玉含含糊糊地答应了一句,也不知听到没有。云襄见他醉得不轻,只得将他扶起,二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厨房,云襄也不在新房在哪里,只得扶着苏鸣玉,糊里糊涂地往客房走去,快到客房时被巡夜的弟子发现,几个弟子连忙围上来,上前搀扶。就在这时,突听不远处也传来喝问声,云襄循声望去,才发现是明珠扶着醉醺醺的舒亚男回来。

“云大哥快来帮忙!”明珠看到云襄,连忙高声呼救。云襄舒亚男已有苏家弟子照顾,正扶着送往新房,便丢下苏鸣玉来帮明珠。见舒亚男醉得不轻,嘴里不住胡言乱语,大呼小叫,云襄顾不得男女有别,忙帮着明珠将她扶回了客房。进门后,云襄突然发现舒亚男脸上没了蒙面的白纱,脸颊上一朵水仙正悄然怒放。他不由一愣,只当自己醉后眼花,正待细看,就听明珠在身后小声道:“云大哥,多谢你!”

“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云襄回过头,突然发现明珠眼里波光闪烁,脸颊满是潮红,也不知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别的原因,那眼神令云襄有些心虚,正待告辞,就听门外传来金彪的呼叫:“公子你可回来了!莫爷差人送信来了。”

云襄一惊,连忙告辞出来。明珠将他送到房门,突然红着脸小声道:“云大哥,我们过两天打算去镇江玩,希望能再遇见你。”

云襄尚未回答,就见金彪匆匆过来,将他拉回客房,然后仔细关上房门。云襄满脑子都还在想着盛开在舒亚男脸颊上的水仙花,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当是喝多了眼花的缘故。

金彪见他如此小声道:“对子,客房另一边住着漕帮老大丛飞虎。先前舒姑娘出门时,我听他吩咐手下悄悄跟随保护。虽不知他与舒姑娘有何关系,但听他的口气,对舒姑娘着实紧张。丛飞虎是江南黑帮老大,咱们还是少招惹为好。”见金彪一脸担忧,知道他是以为自己整夜与舒亚男在一起喝酒,云襄也没有解释,只道:“为啥?”“丛飞虎?他跟舒姑娘会有什么瓜葛?”云襄若有所思地喃喃自问,见金彪茫然无对,他忙岔开话题道:“你说莫爷有信送来,是什么信?”

金彪忙道:“你与苏公子刚走没多会儿,就有人送了个口信到门房,要门房转告公子,让咱们速归。除了莫爷,没人知道咱们来了金陵苏家。“

云襄略一沉吟,点头道:“让咱们明日一早就走。”这次金陵一行的收获,已远超他的预期,他已有些迫不及待地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第二天一早,云襄匆匆赶到莫爷隐居的金陵南城,经通报后见到了双眼具盲的千门提将莫爷。云襄留意到这老狐狸脸上隐约有一丝不悦,忙问道:“莫爷急着找我们回来,不知有何差遣?”

“也没什么大事。”莫爷淡淡道,“昨日南宫豪来了金陵,为上次你替他捉千清场的事,专程来向老朽表示感激,并特意要宴请咱们,以表谢意。老朽一向不喜欢抛头露面,这事还得你俩出面应付。”

云襄猜到南宫豪对自己的过分看重,已引起莫爷的不快,忙道:“这事已经过去,莫爷骤然不愿出面,我也不想与他再打交道。要不就说我出了远门,就这样回了他?”

莫爷摇头道:“不好!既然南宫豪专程前来致谢,咱们也不好怠慢。他今晚在祥云居设宴,你就替老朽去应付应付。南宫世家乃江南豪门,咱们可耻下场能得罪。”

“那好,我就替莫爷走一趟。”云襄连忙答应。见莫爷举起了茶杯,二人连忙起身告辞。

云襄离开莫爷居所后,金彪有些担忧地问:“南宫豪突然来找公子,莫非是为昨日你戏耍了他兄弟的事,要找公子晦气,摆下一桌鸿门宴?”云襄沉吟道:“应该不会。这里是苏家的地头,以他的老到,不会像南宫珏那般不知深浅。再说他昨日就要见我,想必是另有要事。”

“公子还是小心些为好。”金彪劝道,“对这些喜怒难测的豪门公子,咱们不是少打交道。”

云襄笑而不答,他还不能告诉金彪自己的真实意图,以免胸无城府的金彪,会让人从表情上看出破绽。他隐隐预感到,南宫豪的酒宴,对自己来说可能是一个难得机会。

黄昏时分,祥云楼最豪华的雅厅内,南宫豪摆下了一桌慧的酒宴,客人却只有云襄一个。金彪被南宫豪的手下拉到外间去喝酒,偌大的雅厅内,显得有些空空荡荡。南宫豪为上次云襄替他捉千清场的事,不住地表示感激,并殷勤敬酒,酒到半酣,他挥手斥退丫环,貌似随意地对云襄笑道:“云公子既能捉千,赌技、千术也必定在行。”

云襄笑着摆摆手:“不过略知皮毛罢了。”

“云公子太谦虚了,我可听说莫爷门下,除了鬼算子沈先生,就以云公子千术为高。”南宫豪舌头已有些不大灵光,也不知真醉还是假醉。

云襄闻言心中微凛,立刻猜到莫爷门下,定有南宫豪耳目,他正待岔开话题,就听南宫豪笑道:“我也好赌,有云公子这平的高手在前,自然见猎心喜,想与公子玩上两把。”

“公子喝多了。”云襄忙笑道推辞。谁知南宫豪已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拍在桌上,却是一副牌九。

只见他醉意醺醺地笑道:“咱们就来玩几把牌九,不赌钱,就赌酒,谁输了谁就喝一盅,谁先喝趴下算谁输。”

云襄还待推辞,南宫豪已推开酒菜空了地方,然后倒出牌九,手法熟练地码好,笑道:“云老弟不会嫌老哥我水平太低,不愿出手吧?”

“哪里话,”云襄忙道,“在下恭敬不如从命,就陪大公子玩几把好了。”

“那好,老哥痴长几岁,就坐庄了。”南宫豪说道掷开骰子,然后依点分牌,二人便玩笑般地玩了起来。刚开始双方互有输赢,但渐渐云襄就输多赢少,连着喝了几大盅酒。南宫豪虽然口舌不清,但两眼犀利,手指稳健。哪里有半分醉酒的模样?

云襄原本只是游戏心态,并没有认真对待,连喝了几大盅后,这才认真起来。用内行的眼光一看,他立刻就发觉南宫豪做了手脚。原本南宫豪每次洗牌,都将天牌压在掌心,码到牌尾。在掷完骰子拿牌的时候,他已经巧妙地看到了自己的底牌,并根据手中牌的情况在拿牌经过牌尾时,故意将牌扣在掌心,然后用最下面的次牌巧妙地将天牌顶出来换掉,使自己的牌需变得更大,赢面也就更大。他做得十分巧妙,旁人根本看不到有牌被换,不过落在云襄的眼中,就完全暴露无疑。这招“偷梁换柱”,在牌九场上算是比较高明的手法,身上完全不带赃物,换牌的动作只在眨眼的一瞬,就算知道他换牌,没有又快又准的身手也根本逮不到。

云襄看出原委,心中暗处好笑。虽然只是赌酒,他也不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输下去。虽然以他的身手逮不到南宫豪换牌,赌酒玩耍也不好去揭穿对方的把戏,但他依旧有办法应付。只见他依旧若无其事地陪着南宫豪玩,甚至洗牌、码牌、掷骰子也不插手,但南宫豪却觉得运气渐渐变坏,明明有换牌之利,赢面应该大了不少,谁知还是屡屡失手,喝了不少酒。虽然他酒量甚豪,一连喝了十几盅后也有些受不了,只得推牌笑道:“云老弟就像能看穿老哥的底牌一般,总能避实就虚,巧妙配牌,将老哥杀得毫无还手之力。再玩下去,老哥今晚就醉死当场了。”

云襄拿起一张骨牌笑道:“这黑黢黢的骨牌,在旁人眼里背面都是一样,但在高明的老千眼里,每张都有极其细微的差别。一个高明的老千,如果玩了十几把还不能认完这三十二张骨牌,那他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南宫豪恍然大悟,喟然叹道:“这不是千术,而是极高明的赌技了!”

原本牌九赌法是每次取四张,两两自由配对,分为牌头和牌尾两副牌。双方比大小是牌头比牌头,牌尾比牌尾。一大一小为平,一大一平为胜,一小一平为负,两大或两小则为加倍胜或加倍负。如果事先认识每一张牌,就可根据对方所配的牌,再来确实是压对方的牌头还是追对方的牌尾,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南宫豪明白原委,不由推牌而起,对云襄拜道:“我这点手法,在云兄弟眼里,真是贻笑大方,惭愧惭愧。幸好只是赌酒,不然老哥我早已输得倾家荡产。”“南宫公子……”云襄刚一开口,就被南宫豪挥手打断:“云兄弟以后别再这么见外,你若看得起,在没伯时候,咱们京戏兄弟相称如何?”

云襄慌忙道:“在下不过一江湖混混,岂敢高攀?”南宫豪面色一沉,不悦道:“云兄弟这是不给老哥面子了?”

云襄略一犹豫,无奈道:“既然如此,小弟见过南宫大哥!”

“这才对嘛!”南宫豪哈哈大笑,挽着云襄坐下道:“我与兄弟早已一见如故,对兄弟的赌技更是仰慕已久。今日老哥定要好好敬兄弟几杯,以表敬意。”

在南宫豪的敬劝下,云襄连饮三盅,南宫豪这才笑问道:“兄弟这些,赌技,不知敢不敢到正规场子上去玩?”

“有何不敢?”云襄似乎已经醉了,说话也豪气干云,“我出千从不带赃,被人抓住的可能几乎没有。只要我想,没什么场子不敢玩。”

“好!兄弟果然有气魄!”南宫豪击桌道,“有一个场子,老哥想请你去玩玩。”

“什么场子?”

“鸿运大赌坊!”

“鸿……鸿运大赌坊?”云襄醉态可掬的脸上满是迷惑,“那不是你的赌坊吗?你……让我去你的赌坊出千?”

“没错!”南宫豪笑眯眯地望着云襄,神情就像狐狸在打量着猎物。

云襄睁着醉眼愣了半晌,突然失笑道:“你……你喝醉了,净说胡话!”

南宫豪迟疑了一下,淡淡道:“自从上次有人在鸿运大赌坊出千,请来兄弟才抓住后,我就请来高手,将赌坊的防范措施又提高了不止一筹。现在我想检验赌坊的防范措施究竟能高到什么程序,所以想请兄弟去试试。”

他在说谎!云襄心中暗道,嘴里却说:“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兄弟这是答应了?”南宫豪忙问。“我有什么好处?”云襄反问道。

“从现在起半个月内,你在我的赌坊无论弄到多少钱,都可以拿走。”南宫豪正色道:“不过你万一失手,老哥可就要照江湖规矩办。你可以化装,找帮手,或者在暗中指挥。总之一句话,无论你用什么办法,只要在鸿运赌坊弄到钱,且不被人逮住,都可以拿走,老哥决不追究。”

云襄酒意似乎醒了一些,盯着南宫豪问道:“你这是给我划下道了?”南宫豪嘿嘿一笑:“要这样想也无不可,就不知兄弟敢不敢接?”

“有何不敢?”云襄似乎被酒意冲晕了头,立刻击桌而起,“我要不能从鸿运赌坊弄到钱,从此就不再江南混。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南宫豪忙问。

“如果我失手,你不得为难我的帮手或同伙。”云襄慨然道,“所有处罚,都由我一个人承担。如果你答应这条件,我就接下南宫兄的挑战。”

“好!我答应你!兄弟可敢和与我击掌盟誓?”南宫豪说着举起了手掌。云襄毫不犹豫,立刻与他一击掌。

南宫豪端起酒盅,对云襄慨然道:“喝完这盅酒,我就回去恭候兄弟大驾!咱们就以三万两银子为限。半个月内,只要兄弟能在我的赌坊弄到三万两银子,老哥我就认输。”说完一饮而尽,跟着摔杯离去。

待南宫豪走后,金彪神色张皇地进来,对云襄急道:“公子你疯了,明明知道别人张好了网,你却偏偏要往里跳!”

“你都听到了?”云襄若无其事地整整衣衫,脸上醉意一扫而空。

“我哪有心思喝酒!”金彪急道:“我在外间一直竖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这明明是南宫豪上次被人骗了十万两银子的巨款,没法向他老子交代,这才激你上门出千,他张网将你逮住后,便可将损失往你身上一推,好在他老子那里蒙混过关。难道你忘了上次被逮住的那些老千的下场?”云襄当然没忘上次那些被切掉手指的老千,那还是因为他和缘故。不过他却若有所思道:“这次虽然有可能是圈套,但更可能是一次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金彪莫名其妙。“你别问了,就算是圈套,我也要冒险跳一回。”云襄断然道。

看到云襄脸上那熟悉的神色,金彪就知劝也是白劝,只昨无奈问道,“你想怎么做?”

“咱们得先找些帮手。”云襄脸上泛起一丝浅浅的微笑,转又断然道,“不过不能用莫爷的人。”他还不知道莫爷手下谁是南宫豪的耳目,所以一个也不敢用。他心中已经想到两个最好的帮手,想到她们,他的眼神也渐渐温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