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毅了解了事情原委后,心中顿时百般滋味,哭笑不得。
他恍惚地看着光脑里那封星际联姻同意书,点了无数同意的手指在不自觉地颤抖。
自作孽不可活。
真是一手滑成千古恨,回过头已是孩子爹。
邢毅深沉地抹了把脸,冷静下来以后的第一反应是他们该怎么去离婚。
可他们是联姻,事关两个星区的和谐安稳,现在又闹成这样,想要短时间之内离婚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邢毅恼得抓心挠肝直跺脚,却又无计可施。
然而他在被逼着回家生娃的雷霆攻势之下,装聋作哑地硬撑了半个月才回去。
原因无他,无非是那个传说中诺斯星区的第一少将,他名义上的合法伴侣,并扬言要给他生孩子的人。
已经堂而皇之地公然入室了!
他们的婚期临近,因为这不仅是私事同时也是公事,所以他不得不回去。
在回去的路上,他坐在飞行舰上看着窗外美丽眩目的星云出神,又转过头闭上眼小憩了一会儿。
星云,星云,你到底在哪里?
我就要和别人结婚了,我等不到你了。
邢毅梦里的主角永远都是同一个人,那个人隐在他苍白久远的回忆中,身影朦胧,清绝的眉眼中带着褪不去的冷意。
他总是能记得那个无措的少年捂着自己后颈浑身颤抖地对着他喊叫,不要过来!不准靠近我!后退!滚!
邢毅也从不敢忘记,他曾经标记过一个Omega,在他刚成年的时候。
他说过自己会负责,可那个人却一声不吭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仿佛人间蒸发,无处可寻。
此后漫长的余生,他都在后悔和遗憾中度过。
到了现在,它不仅无法赎罪,甚至还要违背当初的承诺和别人结婚生子。
那他的星云怎么办,一个被标记过的Omega会遭受多少白眼和轻视,他简直不敢去想。
他总能想起那个潮湿的夜晚,发情后虚弱的Omega无力地被他压在身下挣扎着摇头哭泣,不要,不要……停下……我让你停下啊!
我恨你,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恨你!
邢毅猛然从梦中惊醒,吓得手指都蜷不住。
不行,他不能这样,他不能做对不起星云的事!
他打开光脑给星际离婚公证处发了简讯,明确表示要提出离婚请愿,并说明他愿意将自己的全部资产留给桑谨以做补偿。
这种程度的补偿已经是完全够了,他的诚意摆在那里,两边星区的上层他会想办法去说明这只是意外,如此一来既不会抹了桑谨的面子,也不会影响星区和谐。
这个婚他离得势在必得!
因为涉及的金额巨大,又是邢毅本人出面申请,所以那边很快就给了回复,说是四十八小时之内一定会给出处理。
他稍稍安下心来,四十八小时之内他只要说服桑谨也放弃这门婚事,这件事就可以和平解决了。
·
瑶光星区首都南平市,邢家主宅。
桑谨已经在这里不咸不淡地住了三天。
整个邢家的人对他十分热络,尤其是邢毅的母亲。
她亲切地拉着他嘘寒问暖,将人照顾得滴水不漏关怀备至。
邢母是一个典型的东方女人,美丽优雅而又端庄大方。
桑谨作为一个Beta,本身对信息素的感觉和反应都应该极其微小才对,但他却闻到了她身上好闻的Omega信息素的味道,似乎是有点类似檀香的味道,具有很强的安抚能力。
桑谨不禁了然,怪不得邢毅的父亲,也就是那个看起来就非常暴躁,且信息素强烈到连他都忍不住皱眉的Alpha,在她面前却出奇的温顺。
两个信息素纯度都这样高的人……
他们结合所生下的孩子只会比他们的信息素纯度更高,如果是Omega,那种纯度会令任何一个Alpha疯狂,但如果是Alpha,就像邢毅,理所当然的会成为一个单靠信息素就能压制任何人的存在。
但说来也巧,桑谨就恰好不在那个任何人的行列中,他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信息素免疫体质,因为Alpha和Omega生理上的天然吸引,所以这种体质一般不会出现在这两者之间,而是通常会出现在优秀的Beta身上。
桑谨便就是那个天选之人。
邢毅找不到能够承受自己的Omega,退而求其次和他这个免疫体结婚,如今看来,邢毅愿意和他结婚的原因倒也不难理解。
桑谨一挑眉,理清了其中的细节,仔细想来,邢家人之所以对他如此重视的原因大概是因为……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能拯救邢毅性生活的人?
他这样想着,只是低头垂着眼睫喝茶,看不清神色,压着唇角一副很是索然无味的样子。
他谦和有礼地陪邢母聊了一阵,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地听了些邢毅小时候的糗事儿。
邢母念叨着邢毅打小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兔崽子,坚信凡事都能够用拳头来解决,不知道打歪了多少Alpha的鼻子,揍人的理由没别的,打的都是那些曾经笑话他没有信息素的人。
是的,谁也不会想到,如今风光无两号称史上最强Alpha的邢毅,在十八岁之前没有哪怕一丁点的Alpha信息素。
为了证明自己,十五岁时背着家人盗用别人的名字和身份偷跑进玛尔斯星际军校里参军。
桑谨端着茶杯的手一顿,关于邢毅的事情他没注意多少,只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开口问道:“玛尔斯军校?”
邢母见了他来了兴致,便不遗余力地详细说道:“小毅独自一个人在军校里呆了三年,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Alpha信息素,并且是纯度高到了极其罕见的烈性信息素,问他在军校发生了什么事,他也是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哎对了,听说小谨你也是玛尔斯军校出身,说不定以前还见过我们家邢毅呢。”
桑谨抿唇一笑:“玛尔斯军校里人才辈出佼佼者众多,我当时只是末流,没有那个福分见过邢毅上将。”
邢母目光关切,温柔说道:“不打紧的,他今晚就会回来了,来日方长,你们可以好好培养感情。”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桑谨有些面露倦色,邢母便让他上楼去休息,他的房间就安排在邢毅卧室的旁边,意图明显,大概是为了方便他们沟通感情。
桑谨回了房,手脚舒展着慢慢躺倒在床上,阖目静思。
脑海中却倏忽闪过了一个地名。
玛尔斯军校。
他忽然下意识地将自己蜷起来,一同回想起的,还有那个让他无法维持冷静的人。
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平静湖面,波澜不惊的涟漪只是表面,内里却又是一番暗流汹涌。
他昏昏沉沉的,像被人沉入水底,潮涌般的记忆被迫渗透进来。
身上体魄强健的Alpha,无法撼动的力量,粗重的喘息,被按住的后颈,毫不留情的啃咬,以及,以及那个让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味道。
让他无论如何都抵抗不了的信息素的味道。
混蛋!
……
桑谨这一觉睡得很不安宁,他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后,又口干舌燥地觉得渴。
下床的时候,他还有点头重脚轻的感觉,那个梦的后遗症影响太重了,梦醒后他仍旧心有余悸。
这个时间,邢家的人大概都睡下了,厨房在楼下,他想去接杯水喝,视线所触皆是一片浓重的黑暗。
楼下有轻微的脚步声,桑谨以为是忘了关机的家居机器人,便没放在心上。
他随手打开着光脑借着光,视线却依旧不是那么清晰,他握着旁边的扶手慢慢下楼。
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味道,莫名地就让人心烦气躁。
并不强烈的光线照明的范围很有限,光圈之中,先是出现了一双亮锃的高筒军靴,再往上是流转着冷光的金属腰带扣,修身黑色军装上的金色肩章一闪而过。
最后一层淡淡的光落在一张脸上,阴影之下棱角分明的深轮廓,尽是冰河乍破的杀伐之气,仿佛抬眼之间,便是山河欲裂。
他变了很多,却又像什么都没有变。
看清对面那人的一瞬间,桑谨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浑身的汗都像粘在皮肤上,嗓子里涩得更加厉害,心跳不自觉加快,呼吸都困难起来。
他咣当一下摔了手里的光脑,惊讶过后下意识捂着脖子后退,语气中满是一股咬牙切齿的意味:“站住!不准靠近!离我远点!”
邢毅咔哒一声按开了手边的壁灯,入目的景象渐渐明晰,邢毅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恼羞成怒的人,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沉默对峙了半晌,心有灵犀似的,两人异口同声:“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桑谨和他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邢毅看见他身上穿的是自己卧室里的居家服,又抬头看了眼他楼上的房间位置,又想起白日里母亲对桑谨的描述。
那孩子待人三分温和七分疏离,怕就是那三分也不带多少真心实意,他的心是冷的,要有人给他捂热他才能知热知冷。
这感觉似曾相识,魂牵梦萦。
邢毅心中咯噔一下,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有了一个的猜想。
一个大胆到不可思议的猜想。
邢毅攥紧了拳头,盯着他的目光笃定坚毅,孤注一掷语气铿锵道:“我……我是回来和你生孩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