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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再见到那个陌生的英俊青年,已是一个星期后。文清顶着一头湿漉漉的乱发,穿着T恤短裤,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从地下室的游泳池走上来。家务助理在她身后瞪眼睛,文湘皱着秀气的眉,无奈地责备道:“你就不能换双鞋子吗?”

文清甩头发,水珠四溅,文湘急忙用杂志挡脸,哎呀哎呀地叫。喧闹中忽然夹杂进一声短促的笑声,文清停了下来,透过乱糟糟的头发望过去。那个男子正含着笑站在文湘身旁不远处。

糟糕,第二次见面。

若再来一次,她就可以咬舌自尽了。

文湘走过来,抓起毛巾给她擦头发,一边说:“真是没长大的样子,让人看笑话了吧?”

文清极其难得地没有顶回去,而是尴尬地嘿嘿了两声。

文湘拉着她走过去,“介绍一下,这是我妹妹文清。这是蒋亦辉。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认识的。”

蒋亦辉!

文清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蒋亦辉浅浅一笑,对她伸出了手:“你好啊,文清小妹妹。”

文清轻轻颤抖了一下,把手递到了他的手里。

文湘在一傍笑眯眯地看着,“亦辉以后会常来家里走动,大家多熟悉熟悉的好。”

原来他就是蒋亦辉。

多少年了?她都惊讶自己居然能把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孩子记挂这么久。那时候她还那么小,才五岁呢。听说他们家没落了,听说他搬走了。本来以为也许永远都不会zaijian面的人,现在却奇迹般地回到了她的生活里。

文清突兀地冒了一句:“这些年,过得好吗?”

蒋亦辉一愣。这是只有熟人才会问的话,简单的问句触及的是他心中最深处的疼痛。danshi少女友善的目光和诚挚语气让他感动了,点点头回答:“过得还行。”

文清脸上又泛起了粉红,她察觉自己冒失了。

文湘插进来打破尴尬,“好了,你去做功课吧。亦辉,爸爸还在等着我们。”

蒋亦辉对文清点点头,便同文湘去了书房。

文清找到妈妈,问:“蒋亦辉是来做什么的?”

孙长宁一边插花,一边说:“来投靠你爸的,想到公司里去做点事。”

“他们家会败落到那地步?”

“饿死的骆驼比马大,钱当然是有点的。不过年轻人,总爱争口气,发奋拼搏也是好事。”

“怎么不自己创业?”

孙长宁抬头看她:“你不喜欢他?”

文清撇撇嘴,扭身蹬蹬跑走了。

那天蒋亦辉没有留下来晚饭,听文湘说,他母亲蒋太太身体不好,他要去医院。他走的时候文清没有下楼送他。她站在窗户边往下看,他对文湘挥挥手,独自一人走在那条开满菊花的小径上。

文湘等他走了,上楼来对妹妹说:“怎么不送他?”

“不想。”

“他是个bucuo的人,是不是?”

文清说:“我不zhidao。”

文湘笑了。

费则诚把小女儿叫到书房,开门见山道:“你有什么打算?”

文清不说话,她早就习惯了这个场面。

父亲叹口气,“有没有考虑换个地方读书?”

文清瞪大眼睛看着父亲,不明白。

“我和你妈商量过了,你还是和文湘一样,高中毕业,就去国外读书。美国还是英国,你自己选吧”

“出国?我英语那么烂。”

“没有谁天生就会说外语,说不好就学。”

“若是能学得好,你们现在还用这样为我发愁。”文清不悦道。

“zhidao父母为你发愁,为什么不好好学?”费则诚也抬高声音。

文清一脸愤恨:“我不是文湘。她是天才,我是蠢材,你们还不明白吗?”

“又是这一句!”

“难道不是吗?从小你们就看我不顺眼!”

“瞎说。”费则诚呵斥道,“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里有父母嫌弃自己孩子的!”

文清大喊大叫:“别以为我不zhidao,你对妈说,我一点不像费家人。你们有偏见,容不得异类。我不听你们的话,你们就要赶我走。”

“胡扯!”费则诚怒拍桌子。小女儿倔强的仰着小脸,眼睛里闪耀着坚定的光芒,他软了一口气,“你是我女儿,我不会害你。”

“我zhidao。”文清说,“我没出息,你很失望。你希望我和姐姐一样,什么事都做得完美无缺。我做不到,你就要我走远点。免得看着我心烦。”

“我从没这么说过。”

“你不用说,你只用做就可以了。”

“你……”费则诚气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是天下父母都要面对的难题。文湘的青少年时期过度得非常平顺,没想到文清这里却这么难搞,苦大仇深,好像全shijie人都要害她一样。父女两的xìng子都倔强得像牛一样,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门给推开,文湘端着茶走了进来,“在楼下就听得到你们的争吵。”

文清拉过姐姐,“你和爸说,反正我不走。”

文湘瞪她一眼,“谁能把你怎么着?”对父亲道,“爸,她这脾气,野猫一样,放出去了还更不放心,学坏了怎么办?我看就在本市读书好了。落下的课,找个家教来帮她补。”

文清叫起来:“那我找唐忱。”

文湘说:“他一开学就要回学校的。”

父亲自沉思中开口,“亦辉大学读的是什么?”

文清忽然觉得耳朵一热,站直了。文湘回答道:“念的是高分子。”

“去问问他,我们给三倍的人工。”

文湘笑了,“爸,您想清楚了,他好歹是蒋氏后人,剑桥毕业,回来是为了东山再起,重振蒋家威风的。现在要他来我们家做家教,说明珠暗投已经是客气,简直是糟蹋人才。”

文清抗议,“我哪里又差了:”

可两个大人根本没听她说话,继续自己的讨论。费则诚说:“他回来投靠费氏,不是从底层做起?既然已经做好吃苦的jihui,那来做家教也不算什么了。你去公司里问问,多少人想来老板家里做家教。近水楼台,人人挣之。”

费氏两姐妹突然都没了声音,心里都在度量,那个“月”究竟是什么?

蒋亦辉就是这样走进了这个家庭,走进了费氏姐妹的生活。

几rì后的下午,蒋亦辉准时登门。

衬衣西装裤,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短发,俊逸的脸上有层薄薄的汗,却丝毫没影响到他身上干净清新的气质。

孙长宁看着这个年轻人,微微愣了一下,忽然想到了记忆中的另外一个男人。同样的温文尔雅,斯文俊秀。她不禁感慨时光飞逝,自己已经红颜见老,现在是儿女们的时代了。

费则诚不在,她同蒋亦辉寒暄几句,问:“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了?有好转吗?”

蒋亦辉微微躬了躬身,答道:“还是老样子,没什么气sè,但也没恶化。”

“要不要介绍一个好一点的医生?”孙长宁一副很关心的模样。

蒋亦辉依旧客气地笑,“多谢伯母关心。现在这个医生还行。家母身底原本就不大好,不像伯母,看上去气sè依旧那么好,那么年轻。”

孙长宁和天下所有上了一定年纪的妇女一样爱听这句话,立刻笑起来。

这时楼梯上传来轻轻脚步声,文清一脸忐忑地走了下来。穿着一件粉sè小衬衣,配米sè休闲裤。因为修了眉毛,一张脸一下jīng致了许多,看上去的确是个赏心悦目的青chūn少女。

蒋亦辉笑着赞美一句:“你今天看上去很漂亮。”

文清微微一颤,脸透红。进入青chūn期以来,她这还是头一次穿得像个淑女,可是往蒋亦辉身前一站,还是紧张得发抖,生怕他嫌弃自己打扮得不好看。

张爱玲说,所有女人恋爱的时候,都爱把自己降到无限无限的低,一直低到尘埃里,还在尘埃里开出花来。

她果真是恋爱了。

蒋亦辉那句赞美立刻让她喜上眉梢,热情地招呼他:“蒋大哥,我们去书房吧。我都给你泡好茶了。”

蒋亦辉便冲孙长宁点了点头,随文清走了。孙长宁注视着小女儿chūn意盎然的笑脸,忽然皱了一下眉头。

那天蒋亦辉给文清辅导的是物理。文清所有科目中,这一科最玄妙,一下可以考上九十,一下又可以考出十五分的成绩。

蒋亦辉辅导她做题目,大题全对,小题错完。他啼笑皆非:“你这倒是什么症状?”

文清顽皮地吐舌头。

蒋亦辉明知她并非不懂,但还是耐心地给她从头讲起,从公式到习题,巨细详尽,笔记写了好几页,竟比老师上课讲的还要仔细。文清听着听着,渐渐忘了内容,全注意到他音容上。

蒋亦辉浓长的睫毛被窗外照shè进来的阳光洒上一层金粉,他的脸庞似乎散发着光芒。他的声音清澈带着磁xìng,格外的好听,他笔下写的字遒劲有力,非常漂亮。

天下竟有人完美至此啊。文清笑了。

“看什么呢?”蒋亦辉扬起笔在她头上轻敲了一下,“把这题做了。”

文清被敲得像心里灌了蜜一样,笑容更浓了。

两个小时过得极快,蒋亦辉心想文湘没同他说错,应付文清不是件xiongdi事。这女孩子jīng力那么旺盛,简直每一秒钟都不放过他。

文清意犹未尽,问:“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蒋亦辉依旧笑得温和:“下周这个时候。别偷懒,我会检查你的功课。”

“我爸这次出了什么彩头?”

“教好你,给我一辈子荣华富贵。”

文清咯咯笑,想不到他还如此幽默。

文湘敲门进来,端着一盘冰西瓜。文清急忙上去拿起一片大咬一口。蒋亦辉的脸上这才露出微微疲惫,抬眼正对上文湘温柔关切的笑容,也不禁回了她一笑。

文清在rì记里写着:这个秋天比往常要热。所有的人都赶着往国外跑,仿佛本市成了火炉。而蒋亦辉则选择回到了这个城市,又出现在我们面前。不zhidao他是否还保留着那个豹子头的面具。

讲课的时候,他的肩膀挨着了我的肩膀,我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绿茶的香。他的声音让人很安心。我想父亲选他来教我是他犯的最大的错,因为我感觉……

这时传来敲门声,文清迅速收拾好本子,摊开一本练习册。

唐忱推门进来,“别装了,我还不zhidao你吗?”

文清又羞又恼,“你没事跑来干吗?”

“嘿,有了个专署家教,口气都牛多了。”

文清脸一红,“要他来教我,是我爸的主意。我可是点了你的名的,可文湘又说你要回学校。”

唐忱本来就带着一肚子酸水找上门来,听文清还在找借口,酸得牙齿都要掉了。

“他教你怎么样?你都听得懂吗?”

“怎么听不懂了?”文清顶回去,“人家硕士毕业,怎么也比你本科在读的强。”

唐忱苦笑,“人家,人家。人家是谁?谁是人家?”

文清气地跺了跺脚。

唐忱叹口气,说:“你上次不是说想看我们做模型的吗?我这就来带你去的。”

文清破天荒地拒绝道:“不去了,我还有功课。亦辉明天上课要检查的。”

都已经叫‘亦辉’了。唐忱皱起了眉,“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奋了?做什么样子啊?”

文清终于真的不高兴了,“我不小了,努力赶功课也是正常的,你这话什么意思?”

唐忱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同她真正起过争执,凡事都让她三分,这次看文清真的恼了,虽然心里难受,但也主动退让一步。他随口道:“现在是玩笑都开不得了。”

文清口气也软了一点:“我不喜欢你这么说。我下定决心了,我要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唐忱笑起来:“蒋亦辉可真比劳教所还管用。惯犯变劳模啦!”

文清又气又笑,拿书丢他。唐忱一边躲一边叫:“杀人灭口啦!”

闹了一阵累了,两人坐在地上喝着饮料闲聊。文清问:“你上次跟我说的,你现在做什么志愿者?”

“在一个环保组织做法律顾问。其实做的是文书工作。”

“怎么想到去做这个?”

“你都可以发奋读书,我就不能报效社会?”

“听我妈和你妈聊天时说,你们时常收到威胁信?很危险吗?”

“她们瞎cāo心。我只是个小义工,麻烦找不上我。”

文清还是一脸担忧,“我听说有律师负责控诉厂家污染,结果被投毒。”

唐忱伸出指头点她的脑袋:“都从哪里听来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难怪你成绩老上不去?”

“这同读书有什么关系。”文清又同他笑闹起来。

唐忱又说:“文湘说,她很担心你的那些所谓的朋友。”

文清笑意隐去:“你简直像她的打手。”

“她说你有个朋友家里有人在赌庄做事。”

文清冷笑,“那又如何?真论起来,我们费家在本市也是第一黑的了。”

唐忱讪讪,“费家不同。”

“有什么不同?”文清咄咄逼人,“都是娘生父母养的,两只眼睛一张嘴。谁把我当知己,我就把谁当知己。你去问问,我父母zhidao我最喜欢什么颜sè,最喜欢什么科目,最喜欢哪个名人。”

唐忱再次后悔自己涉入他们费家一滩烂泥巴里,急忙举手投降,“我们不说这个好不好?”

文清转笑,轻捏了他的胳膊一下,“阿忱你是个软柿子。”

声音带着甜美的娇憨,让唐忱心里颤抖良久。

第二天蒋亦辉踏着暮sè走进费园大门,文清已经站在屋门口等了有一阵了。昏黄光线下,少女的眼睛就像两颗星星闪烁着光明。

蒋亦辉心里微微一动。没有哪个正常男子看到这样的眼神会不感动的。

文清延他去书房,乖巧地奉上茶,一边紧张地看他改作业。蒋亦辉有点没法专心,硬着头皮看完作业,抬头对她笑:“有进步。”

文清松了一口气,露出灿烂的笑脸来。

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啊,蒋亦辉在心底到。

他这才注意到文清的头发已经染了回来,发间还别了一个粉sè发卡。靠近了,可以闻到一股淡雅的芳香,这味道他曾在文湘身上闻到过,这孩子八成偷用了姐姐的香水吧。

少女为了aiqing,到底可以改变到哪一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