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因为这五个人实在太可怕了……

  可怕到我想象不出他们聚集在此的目的。

  目前来看，月妖的赌术应该是这五人里最差的，但她的胆识、反应、观察力、判断力……已可以保证她不会在这世界上任何一张牌桌上输得太惨。

  而那个奇里奥斯教授，或者说……那个被他们称为‘枭爷’的男人，则是个远比外表看上去要精明的家伙，而且……他还是个能力者。

  看得出来，他并不是经常参与赌博，但他似乎具备着某种可以感应到旁人情绪的能力，单凭这点，他便可在众多的赌博项目中立于不败之地了;更何况……他还有着极为出色的记忆和计算能力。

  另外，那个会计也不是职业赌徒，不过他的记忆和计算力比起“枭爷”来甚至更胜一筹，像他这样的人，如果是在那些“合法”的赌场里，肯定会被列入黑名单的。

  至于那位汤姆先生……毫无疑问，是赌神级别的人物，这个人的实力我根本就看不透，这种挫败感堪称前所未有……

  最后，天一……依然是一团迷雾般的存在。如果说汤姆给我的感觉是“身在高不可攀的云层中”，那这个天一就是“藏在漆黑一片的深渊里”……

  这样的五个人……究竟为什么要到我这酒吧里来?难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

  凌晨一点，当我被疑惑和焦躁折磨得开始冒汗时，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我已无法想象，这次来的又会是什么人。

  “嘿嘿……你好，我们两个人。”打开窥板后，一个戴着小圆墨镜、留着马尾辫的家伙便塞了两捆钱进来。

  我……认识他。

  他叫左道。

  这小子年纪不大，但在道儿上的资历很深。据说他很小的时候就靠着制假贩假起家，后来去了欧洲那边，当中间人谋生。

  不过……前一阵子，我听说他已经被关进潮汐监狱了啊。

  虽说后来发生了那震惊世界的越狱事件，但这小子……居然能成功从茫茫大海上逃回来?

  “二位客人，按照规矩，第一次来我这里的人，需要报上一个称呼。”

  我终究还是没有多说什么，我只是个开门做生意的，客人在外面的私事与我无关。

  “我叫费舍尔曼。”左道这小子果然给我报了个假名。

  “呵……你就叫我……‘伯爵’吧。”而他身边的这个人，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个自称是“伯爵”的青年，恐怕……真的是一位伯爵。

  我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个贵族，而且还是个家底很厚的当权派子弟。

  和绝大多数的王族、贵族一样，他的眼神和气质都透出了强烈的优越感和自负，而他那身浮夸的、昂贵的、充分体现出其糟糕品位的服装，也是极好的佐证。

  我这间酒吧，偶尔也是会招待几位贵族乃至王族的。那些和他们对赌的人，心里也都有数——要赢这种人的钱，不是不可以，但要懂得“分寸”。

  对于这些权贵来说，来这里就是花钱买刺激;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他们都输得起。只要你在牌桌上给他们留足面子，说几句场面话，他们不会显得很小气。

  当然了，也有不少赌品差的……在牌桌上摆出一副豪爽的嘴脸，结果一回去就通知警察来抄店。

  好在……我对这种情况也有着充分的准备，从来都是在警方赶到以前就撤了。

  “好的，伯爵先生，费舍尔曼先生，请吧。”

  我把他们请进了店里，并再度锁上了门。

  当那二人经过我身边时，我已经产生了不祥的预感……

  我严重怀疑，左道是在用“费舍尔曼”(fishman)这个名字给我传递信息，因为在走下楼梯时，我已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那位“伯爵”，很可能是左道“钓”来的一条“鱼”。

  而楼下那五位，正等着把那条鱼啃得一干二净。

  凌晨一点零五分。

  伯爵和左道都已坐在了吧台前。

  前者，点了一瓶十分名贵的红酒，后者的脸皮厚度大家都是清楚的……他愣是啥都没要。

  从走入这地下酒吧的那一刻起，伯爵的视线就停留在了伏月的身上，几乎没有再移开过。

  而对于这件事，这间屋里的其余七人全都是心知肚明的……

  “酒保。”伯爵浅酌一口红酒后，瞥了金姆一眼，问道，“那几位的手气怎么样?”

  金姆绷着脸，冷冷回道：“目前为止，那位‘月妖’小姐赢得最多。输得最惨的是他身边的‘天一’先生，而其他三位……‘奇里奥斯教授’、‘会计’先生、以及‘汤姆’先生，也都多少输了一些。”

  “呵呵……看来男士们的表现欠佳啊。”伯爵有意提高了声音，笑着说了一句。

  桌上那四位，也都十分入戏地朝他投去了不太友善的目光。

  唯有伏月，故意不正眼瞧他，只是挪了下身子，朝伯爵投去一道余光。

  “果然啊……”看到这一幕，金姆心里也就了然了，“这帮家伙的目标就是这个贵族了。”他又不动声色地瞥了左道一眼，暗忖道，“那五个家伙先来熟悉一下环境、顺便热热身，等待着左道把‘鱼’勾进来……然后就装作互不认识的样子，开始下套。”

  …………

  老江湖毕竟是老江湖，金姆几乎立刻就识破了逆十字这六位今晚的打算。

  不过，他并没有说破。

  因为他有着自己的一套原则……

  正如他此前所说的——“只要当事人是出于自己的意愿下注的，事后怎么收取报酬，是赢家的事。”

  曾几何时，金姆就是一个“下注的人”。

  他在一张赌桌上，押上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没有人逼他这样做，他只是鬼迷心窍地认为自己下一把一定能翻本。

  结果，他输了。

  他的妻女在得知了自己已经被当成筹码输掉以后，选择了迅速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她们明白，如果她们活下去，以后的日子只会生不如死。

  而在那之后，金姆的债主也没有放过他，因为对方并没有收到“筹码”。

  于是，金姆被迫成为了债主的走狗，负责去物色与自己类似的“猎物”，以此来抵债。

  接下来的三年中，金姆成为了一个连他自己都鄙视、厌恶的人。

  他看到了很多人倾家荡产、妻离子散，他也渐渐看破了所谓赌博的本质……

  “你们这些猪猡，扫一眼连十张牌都记不住;闭着眼睛打麻将，就不知道台面上打过什么牌了;就连掷骰子……都掷不出想要的点数。你们倒是说说……你们不输谁输?你们不死谁死?”

  这是一个被人挖去了双眼的、年迈的瞎老千曾经对金姆说过的话。

  是啊……别说是“千术”层面的东西了，就连那些最基本的、在规则范围内的计算，还有通过训练肌肉记忆而做出的技巧都做不到……凭什么认为自己可以去赢那些以赌为生的人?

  没有实力，也没有努力，自以为靠着运气就能赢钱的蠢材……就连被同情的资格都没有。

  三年后，金姆的债主在一次帮派的火拼中丧生，成了自由人的金姆，拜了那个瞎老千为师。

  又过了很多年，金姆开了这间酒吧，成了这儿的老板。

  他在这里见证了很多人人生的毁灭，也见证了许多人的一夜暴富。但是……从来都没有任何人，是靠着纯粹的“运气”在这里赢到钱的……一个都没有。

  …………

  “呵呵……别在意，先生们。”伯爵故作潇洒地冲着桌上的几人笑着，“来~我请诸位喝一杯，想喝什么……随便点。”

  “我就不必了，这儿的咖啡让我胃疼。”天一摇头扶额，做出一副“随便喝什么也救不了我了”的沮丧模样。

  “我也不用了，牛奶喝多了肚子疼。”血枭摆出了一副恶狠狠的样子，没好气地接了一句。

  “呃……请给我一杯橙汁吧，我想醒醒酒。”会计演绎的是一个“精明过头”的人物，和他的外观也挺相符的。

  “再给我一杯水，谢谢。”赌蛇拿出了他那“教父”范儿，用一种颇为欣赏的眼神将伯爵上下打量了一番。

  作为一个日后切切实实拿了“影帝”的人，赌蛇的表演的确是可圈可点，举手投足间全是戏。

  “怎么?只请先生们吗?”沉默了数秒后，伏月终于开口了。

  美女，都是天生的骗子，骗子，都是合格的演员……

  “我还以为进来的是一位绅士……”伏月将那种高傲中带有些许期盼、冷艳中带有些许热情的感觉表现得淋漓尽致。

  别说是伯爵这本就有意之人了，任何一名男士在听到这句话后，都会十分殷勤地请她喝上一杯。。

  “呵呵呵……”下一秒，伯爵就欣然地笑了起来，他拿起了自己点的那瓶红酒，并打了个响指，示意金姆再递给他一个高脚杯。

  但见他迈着自认为优雅的步伐，慢慢地朝牌桌走来，径直地来到了伏月的身旁，将手中的高脚杯放到了后者的面前，然后……亲自为其斟上了一杯酒。

  “先生们，喝什么都可以。”伯爵微微欠身，微笑着对伏月说道，“但女士……尤其是像您这样的绝色佳人，也只有这瓶佳酿，才配沾染你那高贵的嘴唇。”

  坐在吧台边的左道听到这句，悄然在对方背后翻了个白眼。

  血枭的表情僵住了……因为他差点儿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会计则是已经忍不住了，他赶紧起身朝吧台走去，绷着有些扭曲的脸、嘴里念叨着：“老板，厕所在哪儿?”

  而天一、伏月和赌蛇这三位演技派，却是完全不受影响，继续着影帝影后级表演……

  赌蛇，那面无表情的面部，愣是抽动了几下，体现出了一丝薄怒。

  伏月，暗中一咬舌头，顿时双颊升晕，目光流转间，那欲拒还迎的羞涩眼神简直让人抓狂。

  天一，扭头就朝身旁的地上吐出一口老痰，用一种妒火隐隐的目光，朝伯爵扫了一眼，随即又朝着吧台大喊一声：“给哥上一瓶二锅头!”

  3

  诈骗我见过，那是在赌桌上屡见不鲜的事。

  大部分骗局都是事先排演过很多次的，而像眼前这种“即兴表演”，难度就比较高了，一般得由一到两名老手带着几个新手去完成。

  不过，今天这五位……哦不，是六位……他们每一个都堪称老手。

  尤其是天一和月妖，一开始我还真没看出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现在我明白了……这俩整个儿一对雌雄大盗。

  好吧，无论如何，我不想多管闲事，你要二锅头……我就给你二锅头。

  …………

  凌晨，一点十分。

  放下那杯红酒后，伯爵也搬了一张凳子入座。

  他自然是坐在了月妖的旁边，而且有意凑得很近。

  不多时，那个会计也从厕所回来了，这一桌……就这么变成了六个人。

  当然了，在我看来，桌边坐的是五个渔夫和一条鱼。

  “各位玩儿多大的啊?”

  鱼就是鱼，一坐下就摆出了一副急着咬钩的样子。

  “一个筹码，一万。”汤姆用十分冷淡的语气做出了回应。

  在得知了这帮人是一伙儿的、以及他们的目的后……我隐隐觉得，这个叫汤姆的家伙很可能就是他们的老大。

  也许他不是骗局中最出彩的角色，但我能看出，像他这种赌技如神、老谋深算的男人，八成就是整个骗局的策划者。

  “呵呵呵……”听到汤姆的话后，伯爵即刻发出了冷笑，“这注码……似乎小了点儿吧。”

  我可以理解他急于在美女面前装逼的心态，但他的愚蠢依旧让我震惊。

  这就是贵族的思考方式和行为模式，他们已经习惯于通过挥金如土来获得优越感，可他们却没有意识到……自己挥霍的每一分钱，本质上都是民众的血汗。

  这些寄生虫使用从别人身上夺来的东西进行炫耀，并因此而沾沾自喜。殊不知在民众的眼中，他们的行为根本换不到任何的尊重，换来的只有愈加深刻的仇恨和鄙视。

  “哦?那你想玩儿多大?”

  两秒后，天一用很冲的语气接茬儿了。

  他现在扮演的应该是一个“对月妖有点儿意思，但感觉上已经被伯爵给搅黄了，所以心里有点儿恼火想要找伯爵的茬”的这么一个角色。

  他的演技真没得说，若不是我看过他之前那几个小时和月妖的互动，恐怕连我都信了。

  “哼……”下一秒，伯爵又是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天一道，“我看……二十万，就差不多了。”

  那桌人下一秒的表情变化让我印象非常深刻……

  他们每个人都根据自己所扮演的角色性格，露出了不同程度的、不同时长的惊讶神色。

  最夸张的是天一，他用了那种“忍不住抽了、但还是极力想要忍住”的表情。

  而最内敛的是汤姆，他表现出了一种“虽然我久经沙场、可依然被你惊了一下、好在我还能收得住”的神色。

  总之……有生之年能看到这样的表演，洒家这辈子真是值了。

  我真想高声给他们喝彩，可惜，我不能这样做，我能做的只是……给天一送上他要的二锅头。

  “哈!好啊~”当我将一瓶开了盖儿的二锅头放到天一面前时，他瞪着伯爵回道，“不就是二十万嘛，小意思……”

  他的表情和语气显然都在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小意思”，但台词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无疑是准备给伯爵一次装逼的机会。

  “不过，你红口白牙地就在那儿说……”果然，该来的还是来的，“谁知道你到底拿得出多少钱来?”

  天一此刻的行为，相当于是把脸凑过去让人打。这是钓鱼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可以让鱼感觉良好、忘乎所以。

  “呵呵……”闻言，伯爵淡淡一笑，随手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卡，并头也不回地对我说道，“酒保，你这儿有电脑吧?”

  我伸手接过了他的卡，并告诉了他使用银行卡的规矩。

  “嗯……”他点点头，不假思索地接道，“我的卡密是八个1，你请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