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顾明复那天没来得吃饭,只在晚饭时间往背着台词的嘴里硬塞了一根巧克力棒,这会儿几杯酒下肚反而发现自己肚子饿得不行了。
顾明复看着秦栎呆滞之中带着点莫名期待的表情,笑得越发欢畅了,故意有些暧昧地调戏秦栎道:“我带你去个,快乐的地方。”
半个小时以后,顾明复熟练地吸溜着特意招呼老板娘多放点的牛肉面,又极其熟练地用嘴开了瓶啤酒,感叹着:“早知道就直接把你带来这儿了,你住哪儿,我看你人生地不熟的,等会儿送你回去?”
秦栎本想说自己认得路,但想了想没必要多此一举,只报了酒店的名字。
“来这里出差多久?”
“后天的飞机。”坐在桌对面的男人像是有些惊讶,却也尽数答了。
秦栎把西装外套搭在腿上,扯松了领带,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顾明复这会儿倒有些纳闷:“你一个资本家跟人出门啥也不带,车也没有,还住的酒店,除了短途出差还能干嘛?我又不是算命瞎子,别这样看我。”
“你连算命瞎子都知道?”
“呦,那您就小瞧我了,我在这儿混了快三年多,算命瞎子都不知道?就出门左拐步行街走到底那个,我刚到的时候以为我是冤大头,扯着我跟我讲话,我装美国人他就跟我扯英语,我要不是以前学过几句法语,还真下不了那台。”
“Foreignlanguageisaweaponthestruggleinlife.”(外语是一种人生斗争的武器——卡尔马克思)秦栎笑着也开了一瓶啤酒,跟他碰了一下,这反倒是顾明复紧张了:“别跟我讲英语啊,我这还没开始的演艺事业要是毁在我这二鬼子口音上现在就是你的问题了啊。”
秦栎一时没忍住,偏过头去偷偷地笑,从顾明复的角度只能看得见秦栎半张舒展的侧脸,在昏黄的灯光下色泽如玉,线条柔和,“你知道吗,你真应该多笑笑。”
“我常笑啊。”
“不是,你不像这样笑的人。”
“那我像是怎么笑的?”
顾明复忽然坐直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满眼的温良恭俭让,像是在思索什么,但看起来的的确确也和善得很。。
非常标准的商业假笑.jpg。
“唔,所以说你还是这样好看。”
顾明复支着下巴看着他,那猫似的瞳仁倒映着秦栎的面孔,秦栎细细地看着,想到自己的确是笑了。
顾明复吃完了汤面又领着他慢悠悠地晃去酒店,大概是汤面吃着热了,脱下那外套扛在肩上,跟秦栎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话,春末夏初的夜晚有风吹在面前,秦栎看着顾明复鼻尖冒着的细细的汗珠都被吹干了,才终于到了酒店。
顾明复没有跟进酒店去,只是在楼下跟秦栎简单地道了别,秦栎想了想,又问道:“我还能见你吗?”
“唔,那你明天可以再过来,明天晚上我还有表演。”
“哎......”秦栎看他想走,心里一慌又叫住了顾明复,那青年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看他,秦栎脑子一热,再次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很无聊的问题,顾明复也像是根本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忽然就笑了,道:“我没有,那你呢?”
“......我没有。”
秦栎看着那笑容还是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忘了说话还是根本就说不出话,顾明复的脸在酒店大堂的灯光下漂亮得简直有些过分,那漂亮的青年就这样笑着,安静地看着自己,最后才道:“晚安,资本家。”
“晚安。”
秦栎以为他那天会一夜无梦,或是辗转反侧,但其实并没有,他那一夜睡得难得的好,没有紧急电话,他的工作也十分顺利,没有任何的烦心事,也没有什么要见的人,他满心愉悦地倒在床上,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快乐,有些忐忑,有些紧张,但那紧张绝对不是现在像他这样日日上阵拼杀可以相比的。秦栎身下的床难得的像棉花糖一样柔软而又芬芳——他可以发誓自己绝对闻见了洗衣液或者其他味道,但并不让人反感,反而让人有种莫名的快乐之感。
他睡得很好,像是什么都不用操持一样地睡了下去,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助理打来的电话把他吵醒为止。
第二天他们临时出了点事,的确是耽搁了,秦栎陪着笑脸在争取时间让技术团队好尽快赶上的时候不停地看表,但等他结束工作开着车飞过去的时候,他们约定好的那场表演早就谢幕了。
秦栎觉得有些可惜,但他好像不应该这样可惜。
他在剧院门口吹了一会儿风,脑子倒清醒了不少,他看过很多更好的演出,他对戏剧演绎也说不上来能有多热衷,顾明复只是个他见过两次面的人。
他其实不那么重要的。
秦栎在车里抽了一支烟,算是终于冷静下来了,他很安静地发动了车,准备离开,但车窗就在这时被人敲了一下。
顾明复叼着一支雪糕,弯下腰,隔着车窗笑着挥了挥手,秦栎解开了车锁,顾明复也没客气,拉开车门就大大咧咧地坐进了副驾驶室,咬着雪糕含混不清地说道:“你要不要尝一口,味道不错,就是贵了点。”
车里的男人把烟头灭了,不知道该怎么接他下面这句话,只说了个“不用。”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故意的......临时有事耽搁了一下,所以才没来看。”
“你这不是来了吗?”
“我本来留了时间来看你的演出的。”
顾明复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道:“你看不看我都不会涨工资,再说,你这不是来了吗?”
“你等了我吗?”
“没有,我帮着场务干了点活才出来的。”顾明复这会儿才终于吃完了雪糕,摇下车窗对着路边的垃圾桶,精准地投了个三分,秦栎跟他一起盯着那根棍子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接着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垃圾桶了,顾明复转过来就对他笑:“你看我这技术,不错吧?”
他后面干了什么来着?
他牢牢地记得顾明复那样子的笑,很得意,有些孩子气,但永远不过分,他却忘了自己说了什么话,秦栎的话总是不多,能被长时间记住的大概都用在了公司里。
他一定说过什么,但这好像已经埋在记忆深处,再翻就显得费劲而又刻意,他们后面还做了什么?
对了,他亲吻了顾明复的嘴角,尝到了那支传说中很贵的雪糕,很甜,巧克力味的,他是猛地出去的,身体比大脑先动,所以懵得很彻底,但秦栎到底还是想到了前一个夜晚他搭上而又撤走的手腕,只是尝了那雪糕的味道便停了下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实在可以,顾明复被他压在椅背上,也有些懵,秦栎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又回到了自己的椅子上,轻咳了一声缓解尴尬,最后道:“对不起,是我失态了,你走吧。”
顾明复此时又笑了,这笑容与往常不同,只勾了一边唇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秦栎,反问道:“那如果我不走呢?”
秦栎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看了顾明复很久很久,像是要用力地去证明些什么,许久以后,他才回了神,路边的行人三三两两的往来,秦栎的车昂贵得有些惹眼,他这才有了点惊惧的感觉,但这惊惧最终还是被顾明复的笑所牵动,秦栎思考了一下,最后才道:“那系好安全带吧。”
他们没有去秦栎下榻的酒店,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家旅馆开房,秦栎和他带来的整个团队住的同一家酒店,此时带人回去想来也并不方便,秦栎打电话让助理刷他的卡请大家喝酒,再说了一下明天自己不跟他们一起去机场,在开车去旅馆的路上顺带着把该办的事情全都安排妥当。
他挂电话的时候正好顾明复开好了房,秦栎其实没有和男人这样相处的经历,他的上一段感情是和公司里的下属,在他面前干净温柔,上了工作岗位也干练得体,他一直以为自己就算和她分开了也会找一个与她差不多的女人。
而不是顾明复。
他们一关上门就开始接吻,很奇怪的感觉,但绝对不是差,顾明复的吻是甜的,该死的甜,应该是那支巧克力雪糕的味道,还TM泛着该死的奶香味,秦栎甚至没有发觉他们其实并没有洗澡,这一切都太怪了,可这一切又太顺理成章了,他想。
顾明复可能是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轻轻松了口,退了一步,问道:“你还想继续吗?”
他问的很平静,好像在问今天天气多少度,或者是在问今天的晚饭吃了什么一般,秦栎总觉得他好像不甚在意,但这感觉又很奇怪——他们这样的气氛不应该问这种问题。
秦栎看着那张因为刚才的吻而泛红的嘴角,低头又亲了亲,道:“先进去洗澡吧。”
顾明复又是这样安静地笑了笑,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似的点了点头,接着走进了浴室。
秦栎听着浴室里的水声,再次问自己,他们真的合适吗?
可是他没有等到这个答案。
后来的秦栎想过很多次,如果自己能在那时候多冷静一下,是不是其他的事情都会不一样了。
可他没有等到这个答案,一直没有。
因为当时的他根本没来得及想这么多,就从旅馆的床头柜里翻出了某些必备品,接着脱了外套走进了浴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