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双筷子
训练结束回到宿舍,周文睿正在兴致勃勃地公放打游戏,眼角的余光瞥见平常不露肉的蒲钰居然光着膀子推门而入,立马“嗬”了一声抒发内心的讶异。
“真新鲜,今天怎么这么不矜持啊?”
蒲钰没说话,拿了套衣服进了浴室。草草冲了凉洗好了自己的运动服,踩着湿哒哒的拖鞋走到了阳台上,等到晾好衣物,正在兴头的文睿又开了新的一局。
因为冲击有点大,他今天没好意思在换衣室更衣,等那两人跟没事人一样离开后,蒲钰抓起装衣服的袋子就提前溜了出来,露得多走在路上还是挺吸睛的。
房间里飘散着混合起来的香味,有两样是身上沐浴露和洗衣液的香味,还有一缕不刺鼻的香味混合在其中。蒲钰试图嗅了嗅,总觉得这味道在哪里闻过。
“屋子里喷过什么东西吗?”
周文睿头也没回:“你说什么?”
蒲钰这次说慢了一点:“平时没这么香吧。”
“哦我知道了,”周文睿兀自挠了挠头:“是锦航之前囤的花露水,这不春天了吗,蚊子也多了,他去上晚自习之前还专门让我提前在宿舍喷一喷。”
说完还体贴补了句,“是我喷太多了吗?”
“没,就随便问问。”一屋子三个人,两个人都是O型血,身为A血型的蒲钰知道室友有多招蚊子。一边想起来今天上伦理课的时候,郑忆谦坐在后排时,也带着这个不怎么高级的味道,他也是招蚊体质吗?
走到郑忆谦的桌前,放了一周多的耳机盒子上落了薄薄一层灰,蒲钰把沉甸甸的盒子单手拿了过去,利落地拆开后就接在电脑上,下了客户端联系了金朵。
说是要个网易云音乐会员,金朵先是纳闷蒲钰怎么突然开始爱好音乐,一边又反问他怎么不用QQ绿钻。
“我所有的特权都有给你包年哟,豪华版年钻。”
不提这茬蒲钰都忘了,因为金朵慷慨的馈赠,他原本朴实无华的QQ现在像是网路暴发户一样金光灿灿,能开的会员甭管用不用都给他一律开全面,业务七钻更是不在话下,bulingbuling地在名片下遍地开花。
连QQ秀都是顶配版炸毛公鸡造型,抛媚眼那种。
当初入校被沈倩倩迅速恋爱刺激到的金朵,从全年级几千余人里孜孜不倦地淘出了蒲钰这颗埋在河床里的金沙。人帅不骚,医学生沉稳上进人设易建不易崩,更何况很好收买,想让他当自己众人羡慕的假男友,动用王者荣耀皮肤使用权和QQ飞车特权就够了。
金朵不算标准富二代,只不过刘爸爸是腾讯公司负责冲钻充会员的中高层管理,要什么就有什么的那种。
廉价,或者也能算高代价租来的假男友点点鼠标,戳开了电脑自带的QQ音乐,点了首排在热听榜首的《难得一遇》,慢悠悠地听了遍标准音质,还不错。
换了HQ音质,接着又蹙着眉换上SQ音质。
最后又黑着脸专门买了别人从专辑上扒的无损音质...
结果都是一样的,音符从播放器穿过耳机的线蹦跶到那双耳朵里,任何细小的魔法都被挡在了听力之外。蒲钰颇为沮丧的发现,自己对音乐其实相当迟钝。
听不出有什么具体的差别。
大概只有猫对胡萝卜的敏感程度。
一千块的耳机套在帅气的脑袋上,蒲钰懊恼了几分钟就顺利地从情绪里解脱出来,熟练地打开了QQ飞车电脑版,因为金朵续给他的无限特权,他可以将速度提到极限,跑几圈就能将所有负面情绪抛在脑后。
会员的解压方式还真是奢侈且爽......
“卧槽,戴着潮牌耳机打网游?”等蒲钰点开地下城与勇士,才略感挫败地注意到这副降噪功能极强的耳机没有麦!高级的耳机,都不设计专用麦的吗?...
估计是心理作用,队友的耳畔嘶吼似乎也温声细语。
算了,蒲钰想,还是问问郑忆谦能不能退吧...
隔天早上蒲钰去的有点晚,而且没有跟金朵一起,站在人略微少些了的摊位前盯了郑忆谦几秒,果然就看到设计精美的扫码图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原本远远望着难得耷拉着脑袋的学霸,在人群中瞄到蒲钰显眼的身影时,笑容连带目光都鲜活了起来。
心下一怔,买饼的人还是掏出手机,专注扫码。
已经无所谓对方把料加在哪里了,蒲钰嗷呜咬了一口,确定身后没人排队了才对面前开始条理有序地整理餐具的郑忆谦开了口:“那个,耳机可以退吗?”
原本沉浸在晨光里,脸还红扑扑的郑忆停了手里的动作,略加思索后抬头看着蒲钰:“有质量问题?”
“不是”蒲钰有些难以启齿:“我欣赏不来...”
没有听到预想中“欣赏不来你干嘛要买”的犀利质问,郑忆谦利索地解了自己身上的兔子围裙,锁了放零钱的柜子,把餐具都简单收拾好以后才掏出手机,蒲钰的口袋接着震动了一下,是条转账提醒。
“盒子还在的吧?”
“...在的。”
“那就好办了。”
这句话是郑忆谦的自言自语,大概是说转手倒卖的事。熟练地拨了推车的刹车锁,周身还沾着饼香的少年抬步欲行,蒲钰凑近了些,问他有没有考虑专访的事。
“一次多久,怎么访谈,以及报酬?”郑忆谦挑挑眉,“可以让我自己挑谁来拜访我吗?”
“不会很久,大概一个小时,地点的话...比较倾向于生活采景,宿舍也行,但如果可以话的最好能去你家。”蒲钰努力回忆着金朵给自己布置任务时强调的东西:“报酬的话,我想想应该是...”
其实金朵给出的预算是五十,但想到郑忆谦的专访不能泡汤,蒲钰还是选择多报给他五十块。
“一百,然后金朵去采访你。”
郑忆谦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让你女朋友一个人来我家?”男生乐了:“她能同意?你能放心?”
蒲钰耸耸肩:“这有什么?”
而正如郑忆谦所说,蒲钰貌美如花又放心的女友不乐意了。听到蒲钰转达回郑忆谦愿意当受访人的简讯愉快到蹦蹦跳跳的少女,在了解到男友让自己去时立马张牙舞爪。
“我一个女孩子怎么去嘛!”
“就跟你平时专访一样不就行了。”
“那可是家里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金朵颇为不满地绞着长裙上的装饰飘带:“他不是你室友嘛,你也是社团里的人,你直接去不是更好。”
金朵不想干的事就是死搅蛮缠也绝不会干。
拗不过她,蒲钰只得应允了下来。
周末难得抽出时间回了趟家,周六的晚上约了本地上学的高中好友去聚餐。一群人从KTV熏熏然出来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觉得还不尽兴,选了就近的夜市去撸串,在灯光摇曳的小摊前坐着矮凳大快朵颐。
招牌陈旧到分辨不出颜色的小摊前,腰围惊人的老板抖着双下巴翻烤着手中的铁签,大嗓门的老板娘则挎着小布包穿梭在座位间结账。除此之外还有个年轻的帮手,有条不紊地递着菜单和端着满满当当的铁盘。
吹着夜风,略微带着醉意的蒲钰不太能听进去身边的人在起劲地聊着什么。他托着腮瞅着一盘斑驳光影里渐渐逼近自己的烤肉,明明胃是满的却还是不由自主伸了筷子,嚼吧着美味的同时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盘子边缘是双很好看的手,沿着半截小臂看上去,就是一个围着围裙的男生逆光的面容,虽然五官都不甚清晰,蒲钰还是纳闷着咽下肉唤了声:“郑忆谦?”
完事还低头看了看盘子,哦,不是手抓饼。
那就不是郑忆谦了。
微醉的蒲钰心情很好地给站在桌边的那人递了双一次性筷子,还挤出个灿烂的笑容。那人没接,听到老板娘的召唤就跑去给别的桌上菜了。被无视的蒲钰愤愤地抓过桌上的菜单,冲那人喊了声还要点烤茄子。
茄子很快端了上来,被稳稳地放在桌上,一滴油也没撒出来。蒲钰尝了口觉得很好吃,盯着桌前的男生不死心地又递了筷子:“这个很好吃的,你尝尝看。”
那人盯着蒲钰略微任性的神情,在看不清的光线下悄悄红了脸,最后还是伸手接了过来,却没有从中间把筷子掰开。
“老板叮嘱过了不能吃客人的东西。”
偏冷的声线散在夜风里有点含糊,却被听力敏锐的蒲钰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一时不太分得清自己所处的环境,只是微张着嘴看着青年再一次跑去旁边结账。
这才后知后觉从空气里辨出几分花露水的味。
夜幕下的客人渐渐离去,最后就剩了两桌。隐隐有些倦意的蒲钰透过发小的胳肢窝瞄见了坐在小桌子边的少年,怕冷似的在长袖外边套了件外套,正扒拉着眼前的全素沙拉,是老板用剩余食材补做给他的夜宵。
尚未隔夜的蔬菜在塑料碗里和廉价的沙拉酱搅拌在一起,青年却吃的很满足,他用筷子几分钟内解决了之后,又抄起抹布去收拾附近桌子上的一片狼藉。
凉意让蒲钰清醒了几分,明明已经结完了账走到巷口准备打车,想到临走时少年略吃力地搬动着那些掉漆的折叠桌子时,又一个人鬼使神差地拐了回去。
看着蛮挺拔的大学生,力气却好像不怎么够用。
盘算着搬完桌子就能领工资回家睡觉的郑忆谦,被突然靠近身后的高大人影吓了一跳,只一松手,桌子就被突然挡在自己前面那人稳稳扶住了。帮忙的男人接着迷迷糊糊地往周围望了望,没等郑忆谦指路就搬对了地方。
摘了围裙领了今日份报酬的郑忆谦,宝贝兮兮地把钱数了几遍放进了背包的最里层,转过身来才发现刚才出手相助的室友,正百无聊赖地靠着电线杆等着他。
“这么晚了,结个伴比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