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传第6章
韩二小姐(2)
曾隅沉默。
他不太会安慰人,跟比自己年长的人,又不好说什么鼓励的话。不合规矩,又显得虚伪。
过了一会儿,韩准被咳嗽搅乱气息终于平稳下来,一动不动的望着面前的油灯,对曾隅说到:“其实这次要拜托你的事,也和我的病有关。”
“你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油灯的火苗在韩准漆黑的眼睛里闪闪烁烁,搅碎了他眼神中的犹疑:“你能帮我去一个地方买一种药吗?”
“当然,去那里?买什么药?”
“云昌鬼市奇货居,要买的那味药叫做骨香。”
“云昌鬼市?”光听这名字就有种阴恻恻的感觉,曾隅的好奇心顿时就被撩拨起来:“那是什么地方?”
“云昌周兴镇上有个每月十五凌晨开市,天擦亮就散的集市,知道的人不多。集市上什么都有,你看到什么都不要觉得奇怪。”韩准语气很软,像是有些疲惫,停顿了片刻,又接着说:“卖药的奇货居在集市最里面的巷子里,你买完药就回镇上,别的什么都不要碰,有人跟你搭话也不要理他。”
曾隅心中有种说不清的预感,却并没有觉得恐惧,他问韩准:
“那个鬼市里......真的有鬼吗?”刚问完,就觉得自己犯傻。
“或许有吧。”韩准说,“是人是鬼,咱们肉眼凡胎,哪有那么容易分得清楚。”
看着曾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韩准收敛起眼中那一丁点情绪:“不早了,快回去睡吧,乡下霜重,晚上凉。”
“嗯。”
送走了曾隅,韩准才慢悠悠的将香炉里的香灭了,躺到床上,却没有闭上那双水波粼粼的眼睛。
***
曾隅也被夜里的虫鸣声吵得睡不着觉,正烦躁得翻来覆去之际,突然听见有人敲门。
“大侄子,你睡没睡?”
这无赖的动静一听就是曾戚。
“没睡。”曾隅翻了个身,下床给他开门。
曾戚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盏充电式的户外灯,光线强烈晃得曾隅睁不开眼。
“你那个灯拿远点。”曾隅眯着眼睛退了一步。
曾戚像是没听到,得意洋洋的晃了晃手头的电器制品:“你看,亮吧。在这儿天天蜡烛煤油灯,眼睛都要被搞坏了。”
一边说,一边把曾隅拽到了院子里。
院子的石桌上摆着一坛糯米酒和一碟花生米。碟子里的花生没剩几颗,显然有人已经在这喝了一会儿了。
曾戚把灯灭了放到地上,不知从哪儿掏出个碗,倒了半碗酒:“听说你进了趟雪山?为了找我?”
曾隅点点头,没说话。
曾戚接着说:“我那会儿也就随口一说,那雪山这么大,谁能真进去啊,怪危险的。你也是傻,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
曾隅咬着牙,原本不想同这不着调的败家子计较,可一看这轻飘飘的态度,肚子里立刻就窜出一股邪火来,梗在喉咙里,怎样忍耐都灭不了。
“对!我傻!下回别指望我管你!”曾隅吼道,说完怒气冲冲的站起来要走。
曾戚赶紧拉住他:“别生气啊,大侄子!叔叔的给你陪不是?”
“放开!”曾隅怒道。
“不放!”
“叫你放开!”
“说不放就不放!”
曾隅的袖子被他拽着,甩了好几次都甩不掉,终于还是被他臭不要脸磨得没了脾气,无可奈何道:“你哪儿有个做叔叔的样子......”
看出了曾隅的动摇,曾戚继续循循善诱:“都多长时间没见了,好好陪陪叔叔喝口酒。”
曾隅叹了口气:
小时候奶奶管得严,连童话书都不让看,童年里唯一的乐趣就是听曾戚讲他那些不知道是真是假的故事。生病了,有曾戚照顾。被人欺负了,有曾戚替他出头。出去玩儿闯祸了,也是曾戚嬉皮笑脸的替他领罚。
对曾隅来说,这个大他十三岁的小叔,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以安放亲情的容器,所以再是怎么胡闹,都很难真的同他置气。
所以曾戚有恃无恐胡言乱语,曾隅也只能忍了。
“大侄子,你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啊?”曾戚喝着酒突然问。
“没有。”虽说是原谅了曾戚,但那股邪火还是没能消,曾隅没好气道,“问这个干什么?”
“没事没事,我就在想,我大侄子都这岁数了还是童贞......”话还没说完,就哈哈哈哈笑了起来。
话说一半,最为尴尬。
“不许笑。”曾隅板着脸。
“开个玩笑,那么认真干嘛?跟你爸一样,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难怪没有姑娘喜欢。”曾戚还是没脸没皮的笑着,越说越不像话,“不过你爸可比你强,在你这个岁数都有你了。”
“我爸是个什么样的人?”曾隅突然问。
父母出车祸那年他才五岁多,记忆都很模糊,更加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他曾问过奶奶,奶奶却避而不谈。这使他愈发好奇,这个让韩二小姐讳莫如深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曾戚依旧嬉皮笑脸,抬头对着夜空喝了口酒,难得说了句人话:
“他是个好父亲。”
细碎的月光下投到曾戚轮廓分明的脸上,他天生一副笑面,显得甚是纯良,鼻尖上那一点细小的红色胎记,像一簇火苗,烧得旁人心慌。
不过曾戚的正经也没持续多久,才喝完那口酒,就又开始胡说八道:“你说韩准那小子有没有过女人?”
“我不知道。”曾隅皱着眉,不想和他一起论人是非。
曾戚却不依不饶,自言自语到:“那个小病秧子又聋又痨的我估计也没有,对了,他刚才找你去做什么?”
吃完了最后一颗花生米,曾戚只好在小辈身上寻些乐子下酒吃,随口问了一句。
对于这件事,曾隅原本就心存疑惑,现在曾戚问了,正好说出来跟他商量:
“他让我去一个叫云昌鬼市的地方买药......”
“云昌鬼市?”曾戚顿了一下,碗里的酒都没喝完,仿佛有了点醉意,眯着眼睛,露出颇有兴趣的样子,“大侄子,叔叔跟你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