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先生(二)
途中的黑夜渐渐撕破天空,直到最后几人到达圣所,仅留下宿舍里的灯光在夜幕里沉沉。
阿释第一次来,对于向导的能力以及训练没有太多认识,不过这些之后会进行安排,现在最主要的还是安顿好阿释休息的环境。
晚风送走了同行的几位司机长官,车尾灯似豹尾隐没于远处的万家灯火,于间和阿释一左一右的站在硕大的工作楼前,沉默的气息像这撩人的夜,月光光,心晃晃。
难道要在这一直站着?阿释轻轻开口:“长官,我该做什么呢。”
于间好不容易又听到他高开金口,低头一看就见那睡着路灯的眼睫,眼神里似乎写尽了迷茫。
也对,阿释和别的小孩不同,别人来的时候虽然没经历过训练,但是大多数是抱有期待和幻想的,他们的生活与正常生活接轨,风姿绰约,周末结队去游乐场,休假可以回家,哨兵向导与正常人无异,无非是接受的训练不同而已。
他前不久刚接待了这样几个小孩,让他差点忘记了,阿释是从孤儿院来的,他没有可亲近的人,甚至他的生活从他有记忆以来最依靠的就是他的院长,来到圣所之后和他最先接触的是他自己。
他是圣所的临时代理,他意识到自己现在才是这个孩子依靠的对象。
别的小孩来到之后,会想着怎么在无聊的日程中取乐子,而阿释他经历过什么,或者想要经历什么,都无从而知,所以他有些迷茫,他从一个依靠的人身边离开,来到一个完全陌生,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感的地方。
但是他能够感觉到,这些生活背景,生存条件,交际圈,乃至社会环境的变化,在表面上似乎对阿释没有造成困扰。
到底是他那冷漠的脸变现不出内心的无助,还是他太过放心阿释。
山林里的布谷鸟鸣唱日出,万家灯火时却误叫了明月。
于间向他身边靠近一点,尽量放低哨兵对向导气场的压迫感,微微弯腰在他耳边柔声道:“会有一位老师来带你回宿舍,以后跟着她学习,她人很好,是位出色的向导,我相信你也会做的很好,跟着老师的安排来一步步走。有需要及时告诉我们,这里的任何老师都能求助。不要担心要做什么,以后有很多好玩的呢,前路漫漫修甚远,要自强不息。”
阿释忽然转头,两人目光忽地对上,于间看着那纯良无害的双瞳,忽然他画风一转,似乎扭曲了阿释“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么文雅”的意思改成“那我可以来求助你吗”,随即他笑了一下,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当然你可以来找我,随时为你服务。”
阿释肯定不知道于间想什么,不过他知道,于间是真的为他考虑了,他感觉得到。
向导的感觉一向很准。
阿释的声音些许沉溺于刚刚的好意,但是嗓子里像是卡了个柠檬:“谢谢。也许你是同情我,但是我也不喜欢成为特殊的那个。”
他不想成为特殊那个......
不然他在孤儿院里的生活永远不会结束......
于间似乎捕捉到这一瞬间阿释的异样,他犹豫着要不要询问一些他的过往,却害怕伤到他,正在这时,阿释的向导老师来了。
于间把他交给他的向导老师,阿释的老师是圣所向导老师里的一位温柔的女教官。
“我把他交给你了源源。”
边源源拉起阿释的手,“好的于长官。”
于间摆摆手,“辛苦了。有什么事就告诉我。”他这话其实是挑着眉,看着瞪着他的阿释说的。
等目送二人离开后,于间才回到自己的休息室。
这几天发生了太多事,圣所毕业季来临需要办理很多手续,塔里还时不时派他出任务,折腾的没好好休息,他打心底的祈祷新来的孩子们不要闹腾事,乖乖在这学会控制能力后进塔训练然后服侍完组织走人。
说到走人,于间也不是没想过卷铺盖离开,只是他从小就被公会带来养大,为公会为人民效力仿佛才是他真正的归处,他一直以来都存在这样强烈的情感,所以干脆留在塔里,来帮助教导后辈们训练。
桌上的花被风吹动,于间才回过来神,自言自语:“差点忘了。”说着关上窗户后松了松盆里的土,花是陈笙送他的“永生花”,蓝色勿忘我,听说是“单身于间专用”向导素经组织培养得出的实验结果。
蓝色的小花朵被晚风惊扰,似乎游荡着的一只只蓝蝶。
因为是他专用的那款向导液,散发出的独特花香更能安顿他的精神。
在他的记忆里,只知道自己比别人更刻苦的度过高一层的训练,然后是解决艰难一点的任务,独特的身体素质在训练的提升下将保护感官的屏障建设的淋漓尽致,加上能够抚慰自己的向导液,他从来不需要依靠真人向导的精神安抚,反倒觉得现在这种自然生长的情况舒服的多。
不过难说之后会如何,能力越强感知过载的可能越大,于间认为自己在神经控制这一上面做的挺好。
回忆到此为止了,于间后悔为什么自讨苦吃在睡前想这种事,接下来就是好好睡觉的时间。
事实证明,这一觉睡的真舒服。
身为圣所一层管理的第一大长官,每天都忙的不行,早会最痛苦,被迫从睡梦醒来的于间聚集起圣所一层管理区的教官干部等人,再次重申了一天下来需要注意的事项以及培训计划,共同商讨决定送一群毕业生进塔,还要护送毕业生离开。
转职后于间收到来自塔里的委托少了很多,他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帮助培训新生哨兵控制自己的能力。
于间走在最前面,早秋的阳光还有点刺,白色的风衣亮的发光,身后新晋哨兵向导跟着他,朝气蓬勃的哨兵向导们结束长达一年的能力训练,不免有些兴奋。
几方阵的队伍从训练场一边穿过,还在培训期的其他哨兵从场地里投来钦佩的目光。
于间带领的队伍脚步稳重快捷,他走的一侧正巧是边源源负责的队,边源源正在讲述一会课堂上的注意事项,新来的哨兵向导都要去上一段时间的科普知识才能开始学习如何控制自己的能力和构筑屏障等一些基本功。
阿释穿着训练服,一群人坐在边源源周边,边源源看到路过的于间行礼。
“于长官早。”
说习惯了圣所幼儿园般的生活是假的,于间不太习惯别人叫他长官,不过这好像是圣所的规矩,出于礼貌友好的回道,“早。孩子们有没有好好学习?”
被点名的一群孩子“长官好”“长官早”地叫着,除了一脸冷漠的阿释,他像是看透于间的假笑一样,盯的他发麻。
被盯的于间笑容也没收回去,内心又想吐槽,“怎么又是这幅表情?”
凝脂般的皮肤暴露在在早间的太阳下,阳光睡在他的睫毛上留下零星草丛,无所谓的脸上轻轻舒展着眉毛,眼睛眨巴眨巴的显得很乖。
人畜无害。
于间只能想到这么一个词。
阿释跟着边源源去上课,于间带着新人来到塔里。和塔的总负责人陈笙打过照面后便离开了。
回来时已经大中午了,于间沿着原来那条路回去,现在训练场上没有多少人,大部分人都选择在阴凉的地方用餐。
大老远就看到坐在场边花坛大树下的阿释,甚至已经感受到他的目光,于间看他一个人坐在那,路过贩售亭给他买了饮料。
看着高大的身影在买水的时候就朝他招呼,然后慢慢走进,“给,小先生的水。”
“我不想喝。”阿释说完还把头扭向训练场上。
于间嗤笑,以为他在跟自己客气,“噗,好好好,你不渴,但是你拿着等渴了再喝?”
阿释没理由推脱,但孤儿院的老师教他不能拿别人的东西,于间手举了好一会,说“就当是我送你的好了。”
他这才接,低头蹦出一句,“谢谢。”
于间顺势坐他旁边,垂眸看着他的头发,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想要揉揉的想法,又是那种感觉,和他们初次见面时一样,他感到阿释在身边很舒心,还很熟悉......
就像他失控时用的向导素一样。
接着打开可乐就灌下肚,阴阳怪气的说:“我是真没想到你还会说谢谢。”
阿释清楚他这话什么意思,但懂装不懂。
“不去吃饭?自己在这?”
“老师说让我们排队一起去。”
嗯?在这排队?不应该啊,食堂和训练场相隔那么远,源源怎么会让小孩子在这等?
于间问道:“你们老师让你在哪等?”
阿释没说话,于间当然清楚平常用餐时间段等待区在哪,抬头正巧看到远处的边源源跑过来,还在喊阿释的名字。
“你该不会不知道食堂在哪吧?”
阿释沉默住,显然被说中了。
于间无声的笑笑,边源源赶来时,抱歉地给于间解释道:“于长官,刚刚一直没找到他,我想他可能迷路回到原来的地方了,所以才来这边找。”
于间摆摆手,“没事,找到就好,其他人呢?”
“我将其他人托给别的老师一会。”
“那这样,正好我还没吃饭,顺便带他一起,不给你填麻烦了。”
阿释打断他:“等等,我......”经他这么一说,因为自己才让老师没有紧跟队伍,现在要是再去,老师还得重新处理他的事,于是又把拒绝咽回去。
“对不起老师,我跟长官一起就好。”
边源源的下巴都要惊掉了。
阿释什么时候和于间这么亲近的?
“会不会给长官填麻烦?要不还是跟我去吧。”
于间:“不会。”
她看了阿释一眼,还担心这个小孩会不会害怕,结果“害怕的小孩子”比她镇定多了。
边源源没再请求,说了“告辞”就离开了,离开一段距离的她不自主的想转身再看看。
看到于间起身后向阿释伸出手,极其自然的将他从花坛里上拉下来,阳光似乎都不刺眼了,被叶片过滤后照在两人上扬的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