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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年尺度下的宇宙审美

刘慈欣从不轻易浪费笔墨去写那些感性个体,即使描写也让人感觉干瘪晦涩,这也是许多人诟病他的作品缺乏“人文关怀”的原因。无限接近的零度理性,摒弃“善恶论”,信奉“丛林法则”,欣赏机械文明齿轮咬合……什么爱,什么恨,什么智慧,什么诗意,什么信念,什么道德,什么宗教,什么文明,在刘慈欣笔下都成了随时可以舍弃的尘埃和慧尾。面对这样一种赤裸裸的数学真理,对于习惯了模糊处理的中国人来说,无疑像是吞下一根鱼刺。

但纵观整个科幻世界,包括阿西莫夫、克拉克、海因莱因这样的大师,也没有留下特别鲜明的人物形象。让人记住的仍然是太空深处的黑暗,机器智能的反思,灵魂出壳的火星来客。因为科幻是宏观叙事,是光年尺度下的宇宙审美。大家关注的是一个族群的命运,是一个星系的发展,是统一的数学规律本身。在他们心中,个体已经被族群所代替,族群就是个体。

不必强求一个科幻作家去挖掘人的内心,这是严肃文学界在做的事情,他们有一个上百万的创作群体,并且占据了文学主流语境。科幻是飞在天空的航天器,不必要求它像甲虫一样在地上爬行。

当然,刘慈欣也并不缺乏对微观的描写,他爱好粒子流的运行,电脑的虚拟运算,数理逻辑的线性辨证,星球毁灭后的末日描绘。他写得最好的地方,是用三维视角对四维空间的全景式描绘,从翘曲的空间如何一点点进入;是对文明被毁后的详细解剖,像一个残忍的变态狂面带笑容对人类进行肢解。每每写到这里,他就开始暴走,开始癫狂,好像人类毁灭与他无关,他从容地直达理性与荒诞的终点,一千万年的时间坐标被他一笔带过,情人的相约则被鲁莽的摔到光年的两岸,刚刚建立的致命均衡立刻被无情撕毁——从来没有什么和平与友爱,从来就没有救世主,每个文明都是森林里的猎手,每一个文明都同样也是猎物——一些读者难免抱怨作者为什么这么冷酷无情,因为在大刘笔下的,常常是超脱一切的冷冰冰的数学视角。

科幻和艺术是从两个不同角度揭示世界,科幻一直在简化现实,而艺术则强化细节,前者是抽象过程,后者则是具象过程。科幻视角追求唯一的太阳,并动不动就把它干掉,艺术视角却从太阳里寻找诗意的想象,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刘慈欣竟别出心裁地弄出了个写诗的软件,这怎么能让人受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