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是一个不眠夜。
聚德柜坊似乎很热闹,灯火通明,直到凌晨时分,周围才渐渐安静下来。热闹和寂静有时候本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但有的寂静却是能让人胆战心惊。比如死亡前的寂静。
聚德柜坊的正门前不知为何,竟竖起一只高大的铜皮木鼓,不多时便看到一个黑影从坊内窜出,他拿起木锤,重重地砸向鼓面,声音很大,很清,没人知道深更半夜为什么要击鼓?只是这声音实在是敲得人心里发慌,怪物没抓着,倒是每个人心里都悄悄爬出了一只怪兽。
雾气蒙蒙,月光透着氤氲。
“现在已经是午夜了。”沈玉书问。
周易抬头看看四周,道:“是,方才听到更大的梆子声,不多不少,整整十一下。”
沈玉书面色凝重,道:“奇怪,今天那怪物怎么突然不准时了?难道他要杀得下一个人,不是娄千山?”
“不会的。”秦简影子一样贴墙站着,冷不丁的来了一句,又把玉书和周易吓得不轻。
铜皮鼓一共敲了一百下,周围又开始变得寂静。
沈玉书心下感到不妙,吩咐衙差仍旧据守在原地,密切注意四方响动。之后,又叫周易带几个衙差去其他柜坊看看,叫秦简去街上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周易爽快的答应了,领着衙差快速的走了。倒是这秦简,老大的不愿意,依然雕塑一样靠着墙,道:“主上让我跟着你,可不是让我替你查案子的。”
“你既跟了我,便得听我的。”沈玉书眼睛盯着聚德坊的方向,嘴上回着秦简。
秦简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道:“你若遇到危险怎么办?”
“哪来的危险?”沈玉书笑。
“你现在就很危险。”秦简答。
沈玉书一时语噎,道:“我让你去你就去,不许跟来。”说罢,独自往聚德坊的方向走,秦简只得去街头巡看。
那个小厮正要将鼓锤收起来,放在旁边的架子上。看到有人来,忙道:“几位请留步,夜已深了,聚德坊也已打烊,若是存取银钱需等到明日才行。”
见玉书等人没反应,他又道:“几位大概还不知道,长安城现在鬼气森森,尤其是到了夜里,凌晨时分左右,就有一只吃人眼睛的怪物四处游荡,还专吃有钱人的眼睛,这不,长安城四大银柜坊的老板已经死去了三人,现在只剩聚德坊安然无恙,诸位还是莫要在此逗留的好,谁知道那怪物会不会突然想改改口味了。”
沈玉书摇摇头,道:“这位小哥说笑了,我不是来存取银钱的,而是来捉怪物的。”
那个小厮不想与她费口舌,道:“小娘子别说笑了,快回去吧,那怪物凶残的很,你可捉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兴许我就有那神通呢?”沈玉书笑道。
“敢问小娘子是?”小厮知劝不动她,便问。
沈玉书笑:“我姓沈。”
小厮一惊,面色忽的不好,复又愧疚道:“原来是沈小娘子,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不知小哥怎么称呼?”沈玉书问。
小厮不看她的眼镜,道:“小人姓贾,单名一个许字,是聚德坊新雇的长工。”
沈玉书在贾许身上细细打量了一番,看起来他不过才三十来岁的年纪,唇红齿白,皮肤苍黝,却透着柔光般的细腻,像是贴了面泥似的,细腻的颇不真实。举手投足间像是见惯了世面的,颇有几分油腔滑调的意味。
沈玉书探究地看着他,道:“你平时在聚德坊都做什么活?”
贾许被玉书看得略显出几分不自在,道:“我本在聚德坊内做收纳,顺便誊录账本,有时忙的时候也会顶些杂活。”
“你倒是个勤快人。”她笑了笑,又道:“这一晚,你可有见到那怪物?”
“我等了一整晚,也未曾见到,想来是被我吓跑了也说不准。”贾许笑答。
沈玉书不经意扫了一眼他包着白布条的右手,朝他笑道:“那你可是厉害,竟连怪物都镇得住?”
贾许指了指眼前的大鼓,道:“沈娘子看看这面鼓,这可是我们掌柜的找了得道高僧开过光的,法音弥弥,被我这么一敲,怪物哪里还敢来。”
沈玉书好奇道:“你们掌柜的还懂这个?”
贾许一本正经,连眼睛都不眨一下,道:“是。我们掌柜的说了,这是他专程从法幢寺里请来的太平鼓,什么怪物也镇得住。”
“看来这个法子还挺奏效。”沈玉书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又问:“那你们掌柜的呢?这鼓是他请的,怎么不由他来敲?”
“掌柜的已经睡下了。”贾许答到。
沈玉书点头,朝柜坊里看去,安静的不太寻常,屋子里透着的稀薄的亮光,惹得她心里愈发的不平静。
“或许是真的睡下了。”有阵冷风吹来,沈玉书掖了掖身上的薄裳,道:“我可否进去看看?”
“沈娘子,这样不好吧,毕竟我们柜里藏的都是钱财,不好让旁人进去。我看夜也深了,小娘子还是请回吧。”贾许推诿道。
沈玉书踮起脚尖望了望,见柜坊内昏黄的灯火跳动着,西边房内仍是灯火通明,薄薄的窗花上映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想必就是娄千山。她停了一会儿,那贾许的眼睛又蓦地一转,大有要赶她走的意思。
沈玉书又不好私自闯进去,只好转身离去,在刚刚的小巷里等着。
没过一会儿,柜坊内突然又传来一声惊呼,沈玉书还没走远,侧目一瞟,见贾许正忙里忙慌从里面往外狂奔,他边跑边嚎叫,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只见他手舞足蹈,疯了一般,开口喊道:“死了,死掉了!大掌柜的死掉了!”
沈玉书难以掩饰的轻“啊”了一声。心想怎么会这么快,又毫无征兆的死了人呢?按照凶手作案的习惯,他应该会在凌晨时分潜入聚德坊,时间虽然对的上,可除了贾许,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进入聚德坊,埋伏在四周的衙差也没有发现异常。
另外从前面几起案子来看,凶手作案时,定会取下被害人的眼珠子,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可是方才聚德坊内一直很安静,也未听到有什么响动传来。
沈玉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只是定定地看着贾许,道:“现在我可以进去看看了吗?”
贾许浑身抖如筛糠,颤颤道:“沈娘子随意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