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聚德坊。
娄千山的尸体就躺在屋子西北方向的博古架旁,博古架已然倾倒,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
沈玉书唤来几个衙差将博古架移开,那娄千山浑身血污,两只眼睛已被人剜了去。
这样血腥的场面她已不是第一次见,可再次看到心中还是难免会生出几分惊骇。
屋子外面起了风声,吹得火苗子忽高忽低,她脸上的光也忽明忽暗,她不禁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蹲下身子硬着头皮去查看尸体,却见屋外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回头望去,原来是秦简和周易赶回来了。
“怎样,你们有没有什么发现?”沈玉书问。
周易抢先开口,故弄玄虚道:“你猜我在失窃的柜坊内找到了什么?”
“找到了什么?”玉书问。
“我找到了三枚鱼钩子,磨的光滑锐利的鱼钩子。”周易说罢,瞄了瞄旁边的秦简,嘲讽道:“不像某人,净绕着长安街翻跟斗了!”
沉默的秦简不为所动,不紧不慢的从怀里的布包中摸出一样东西来,居然也是一枚鱼钩子。
“你们也找到了鱼钩?可这鱼钩到底有何用处?”沈玉书不解的问。
周易捏着下巴想了想,道:“想来和近来的几起案子有密切的干系。”
“我在春花家问了两个伶妓,一个叫灯儿,一个叫荷儿,据她们透露,案发当晚有个很奇怪的人去了春花家,我问她们那人的形貌衣着,从她们的口诉来看,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秦简突然开口。
沈玉书诧异地看了一眼秦简,只觉此刻的他,与半个时辰前与自己拌嘴的那个人似乎又有些不同。片刻,她把目光移向桌子上亮晃晃的鱼钩子,道:“你说的可是三年前喜欢用鱼钩钩人眼睛的骨面人?”
“不错,那荷儿说那人的脸上有一半是骨头,穿着打扮和骨面人也几乎一样。随后我还在春香厅找到了这个鱼钩,想来,这便是骨面人的作案工具。”
周易被抢了话心有不悦,瞪着秦简道:“这么明显的事,用你说嘛?”
沈玉书看着较真的两人,嘴角和眉毛都不自觉地扬了扬,道:“看来,事情有眉目了。”说罢,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秦简,他还是一副事事皆与他无关的模样。
受到了秦简的冷落,周易哼了一声,献宝似的拿出自己在柜坊内收集的草沫子,道:“骨面人喜欢穿戴蓑帽和草鞋,这些在案发现场的碎草片就是最好的佐证。”
沈玉书点头,稍加思索,又困惑不解道:“可这骨面人不是三年前已被抓捕归案了嘛,还被处以了极刑,怎么还可能出来兴风作浪?”
周易也不解的连连摇头,秦简在一旁把玩着他的剑,似是压根没听玉书他们的对话,却突然开口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句话,让沈玉书又陷入了沉思,心里却已有了自己的盘算。
其一,这凶手的作案手法和三年前的杀人狂魔骨面人如此相似,要么是骨面人没有死,潜伏多年后继续作案;要么就是有人在故意模仿骨面人,以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
其二,凶手作案后带着血淋淋的眼睛路过黑柳巷,沿途留下了血迹,却没有想到要去将血迹清除干净,说明两个问题,要么凶手当时走的实在匆忙,要么就是他故意为之。
其三,凶手最后又去了春花家买醉,而且找了多个伶妓,说明他极有可能没有家室,平日里独来独往惯了,性格上多少有些孤僻。
想到这里,沈玉书向贾许讨来了纸笔,写道:
凶手:壮年男性,三十岁左右。
身份:雕刻师傅、骨面人?
可疑地点:邵家村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沈玉书就有了滕录的习惯,每次她都能从这些零碎的笔记中找到破案的关键。
收了笔,沈玉书又指指屋子里的木头人和眼前的尸体,道:“我这里也有发现。”
周易走到尸体旁看了看,半盏茶的功夫,便看出了问题所在,道:“玉书,这娄千山的尸体竟然已经开始出现尸僵了,我猜他应该是在近三个时辰内死的。”
忽然,周易似是又看到了什么,惊喜道:“玉书你看,他的嘴里居然也藏着一枚鱼钩子。”
“我看见了。”沈玉书正研究着自己刚写的线索,只微微抬头,道:“也就是说他不是刚死的?”
“可以这么说。”周易点头,眼底写满了自信。
听周易一说,沈玉书皱起了眉偷,道:“可我在发现尸体时,前后不过半个时辰而已,难道凶手在我来之前便已将娄千山杀害了?他给自己预留了近两个半时辰的作案时间?”
一直不作声的秦简淡淡道:“这就对了。”
沈玉书疑惑地回头看秦简,不解他话中的意思。
“凶手提前杀死娄千山后,又故意安放一个木头人在屋内,木头人和娄千山身高相仿,外面的人便不会产生怀疑。确保作案环境安全后,凶手又将尸体隐藏在博古架后,才带着金银不翼而飞。”
沈玉书想了想,又望向还未回过神的贾许,道:“聚德坊的金库在什么位置?”
贾许哆哆嗦嗦指了指身后,道:“往博古架右边走三十步就是了。”
走近一看,金库的门竟是开的,里面除了倒落的货架和砸烂的木箱子外,再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聚德坊也被盗了。
沈玉书一愣,许久才回过神来,问贾许:“你平时在聚德坊做收纳,应该知道这里大概能容多少金银吧?”
贾许竖起指头,道:“差不多有两万两。”
“两万两?”周易惊了一惊,道:“也就是说四大银柜坊的金银加起来足有近八万两,这么多的金银即便是得手了,短时间内怎么可能运得出去?”
沈玉书琢磨了一下,还未开口,倒是被秦简抢了先:“也不是不可能。”
沈玉书点点头,来不及惊讶秦简今日怎么如此多话,道:“若是四大柜坊周边藏有一个可以通达金库的暗道,那么转移金银便不是难事。”
魂不守舍的贾许愣了几愣,稍微稳定了情绪,道:“我在聚德坊也当值了不少的日子了,从未听说有什么暗道的,你们会不会猜错了?”
沈玉书深深看了一眼贾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金库里很是干燥,平日也几乎见不到光,可奇怪的是,西边光洁的壁垒上偏偏长出一株青翠欲滴的嫩草来。
秦简走过去一瞧,皱了皱眉,用剑一挑,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堵壁垒竟徐徐打开了。
贾许挠着头,支支吾吾道:“嘿,真是见了活鬼了。”
壁垒后面黑压压的一片,下面果然是个暗道。有风从里面往外灌出,沈玉书便猜到前面必定会有出口。
“我先下去。”沈玉书整了整衣服,作势要下去,却被秦简揽在了身后。她不解地抬头看向秦简,却被秦简一双好看的黑眸吸了心神,她忙收起目光,不自在地道:“你做什么?”
“主上叫我护你。”秦简看了一眼玉书,眼睛又瞥向了别处。
沈玉书一愣,犟道:“我若不下,这案子怎么查?”
“我先下去,你拽着我的袖子,若有危险,你便可先走,我能替你挡一会儿。”秦简说罢,把袖子往玉书手里一塞,便转身往下走。
沈玉书还没答应,左手就被冷不防地塞进一只袖子,柔软的衣料让她的手不由的发烫,却下意识地攥紧了。她不知道,她的脸此刻已泛起一片红云。
“下个案子,你不许再跟着我。”
“嗯。”
黑暗里,传来两人的声音,一样的轻柔,一样的小心翼翼。
周易在后头傻傻望了半天,道:“喂,等等我啊,我怕黑!”说罢,他也跟了上去。贾许则让沈玉书支去了京兆府,将案情及时上报给了韦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