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取信息素花了宣瑾一周半时间，最后只提取出了差不多两毫升的透明液体，不过按照信息素挥发的速率，这些应该够裴云路晾在空气里当自然香薰半个多月了。

宣瑾找来了实验室里最小的瓶子，小心翼翼地把提取物装进去，在封口之前凑过去闻了闻，瞳孔倏然收缩。

宣瑾的师兄这些天忙着做一个很复杂的实验，本来他知道实验室除了他之外有人在的时候挺高兴的，有个伴儿一起聊聊天搞学术的路上也不寂寞，谁知道对方偏偏是宣瑾。

当然这不是说宣瑾不好，他人很好，只是对谁都保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疏离感，你如果主动跟他说话，他会回应你，但也只仅限于你问他的那一两句。他不会主动制造话题，也不会搞气氛，更不会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人聊下去。

好像这个人身上背负着许多秘密，多说一句都生怕泄露了似的。

师兄停下手里的活儿，转眼看到宣瑾凑在玻璃瓶前闻来闻去，他摘了眼镜，眼帘低垂着，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一切情绪，侧脸的轮廓线条精致，带着稚气，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师兄觉得宣瑾这张脸跟他高冷的性格还挺反差萌，于是笑了笑，出声提醒道：“……那个，宣瑾啊，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个beta，你闻信息素干嘛?又闻不出来味道。”

是了，能进实验室的所有成员都是beta，因为实验室里各种AO信息素混杂，只有beta能够清心寡欲地进行实验，当然，这并不是一种性别歧视，只是职业特点要求如此。研究组里也有AO性别，只不过承担的是一些辅助性的工作。

“哦，差点忘了。”宣瑾也跟着师兄笑了笑，默默地把手里的瓶子加盖封存好。

刚才……他明明闻到了一点气味，只不过太淡了，还分辨不出是什么味道。

怎么回事?

宣瑾对于自己突然之间能闻到信息素的事情感到很困惑，他以为自己之前身体不舒服是感冒或者低血糖的症状，就没怎么理会，买了感冒药按时吃了，这两天也好了一点，可是现在……

宣瑾把手撑在操作台边冷静了一下，觉得好像自从裴云路突然到访之后，他重生后平静得像是一潭池水的生活被人恶意地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的波纹里藏着不安。

他决定找个人商量一下对策。

宣瑾把玻璃瓶放在自己牛仔裤的侧兜里，匆匆出了实验室去更衣室换衣服，出来后在无人的走廊上拨了一通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对面的人醉醺醺的声音传来：“喂，怀玉……”

宣瑾皱眉：“说了别那样叫我……你这是喝了多少?”

宣瑾低头看了看手表，才晚上八点，耿心驰已经喝醉了?

“嗨呀!你看你……自己当甩手掌柜，我一个人管公司管得过来吗?还不准我应酬一下，怎么?查我的岗啊?你又不给我当媳妇……”

宣瑾无奈地叹了口气。

耿心驰是个beta，这货跟沈怀玉从小一起长到大，关系铁得可以穿一条裤子，重生之后宣瑾需要一个人帮他筹划复仇大计，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耿心驰。

纵使两个人之间已经相当熟悉了，当时宣瑾为了让耿心驰相信自己就是沈怀玉，也费了不少周折。

“我有急事找你，你在哪儿?”

耿心驰听宣瑾的声音，就知道这件事真的很急，于是没含糊，快速地报出了自己的位置和一家酒吧的名字。

宣瑾便挂电话边往外走，出了研究所的大门，一脚踏入夜色之中。

耿心驰报的位置聚集了沐城大半的娱乐场所，到了夜里，一派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景象。

宣瑾下了出租车，穿梭在人流之中。那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边各种KTV、酒吧、高档娱乐会所门前霓虹灯闪烁，晃得宣瑾有些眼花，他有点头晕，心跳也跟着不正常地加速。

侧颈处自从上了出租车就痒痒的，宣瑾抬手挠了好几次，把白皙的脖颈上挠出几道红印，那痒还是没止住。

无论是前世的沈怀玉，还是现在上了四年医学院的宣瑾，他都鲜少涉足这种场所，所以对这一片的地形不熟悉，举着手机茫然地绕了半天，都没找到耿心驰说的那家酒吧。

耿心驰说的地方正好也难找，宣瑾又通过微信问了他几次，耿心驰说让宣瑾发个定位给他。

“大致方向没错，但你一直在周围兜圈子，这样吧，你面前应该有个巷子，你从那里过来，过了巷子就站着别动，我出去接你。”

宣瑾无力地“嗯”了一声，觉得那种心慌气短、燥热难安的感觉又上来了。

“怎么了?你声音不太对。”电话那头的耿心驰没来得及挂，听到他这句软绵绵的“嗯”，反应过来有点不太对劲。

“我……我可能……”宣瑾不知道怎么说，他现在自欺欺人也没用了，自己这症状像极了二次分化，“……一言难尽，我们见面再说。”

他现在憋了一肚子的话不知道跟谁说，身边除了耿心驰，没有第二个可以相信的人，所以宣瑾一刻都不能等，他必须要见到耿心驰。

“好吧。”耿心驰心里七上八下地回复了宣瑾一条消息，起身准备出去接他，奈何今天遇上的是位难缠的主儿，喝得醉醺醺的拉着他不让走，耿心驰花了点时间才脱身。

……

晚上八点半，裴云路从一家娱乐会里走出来。

男人拉过西装外套的衣领，侧头闻了闻，闻到了自己身上酒气混杂着香烟味以及各种信息素的复杂味道。他皱眉，脱下外套交到身边助理手里。

助理顺从地接过外套折好，搭在自己臂弯上，外面虽然有风，但他没提醒裴云路小心着凉。

裴云路向来厌烦混乱难闻的气味，可这位爷偏生是个对气味极其敏感的alpha，能有什么办法。

今天的酒局毫无新意。

裴云路能感觉到周围人有意无意地想把酒桌上一个面嫩的omega往他身边送，那omega也主动坐他身边，酒过三巡玩助兴小游戏时，裴云路快要腻死在那混合花香味的信息素里了。

“我不喜欢，太浓了，味道不够干净。”

周围人气氛正酣，裴云路微微偏头，在那小omega的耳边说。

男孩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满脸茫然，反应了半天才知道自己生平第一次被人讨厌了信息素，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委屈地快落下泪来。

然后裴云路站起来，在一片哄笑声中离开了。

沐城富家子弟的圈子里，就属他裴云路是个奇葩。

别的alpha闻到omega的信息素就跟疯了似的，可他倒好，一脸苦大仇深，时间久了，人家以为他有什么功能上的缺陷。

裴云路自己知道，他没有，他只是心里有个人，除了那个人之外，再美的omega也入不了他的眼，再高级的信息素，只要不像那个人，他一概都闻不来。

可那人死了，四年前裴云路从国外回来，参加了沈怀玉的葬礼。

裴云路等着助理替他拉开车门，他迈开长腿跨进车里坐下，下意识把手伸进西裤口袋里，摸到了哗啦作响的塑料包装袋，糖纸包裹着一个硬质的圆球，是水果糖，橘子味的。

裴云路一言不发地把头靠在后座车窗上，咬开包装袋把糖块吃了，舌尖漫延开甜得发腻的味道。他皱眉，觉得甜过头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奇怪，因为这糖早就过期了，他只是舍不得扔掉。

副驾驶位置上的助理回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有点醉，于是打开另一侧的车窗，想让他稍微吹一点风，好舒服一点。

裴云路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恍惚之间好像捕捉到了沈怀玉的身影……

“停车!快停车!”

司机刚刚踩下油门，被瞬间叫停之后松了脚，惯性带着车上所有人身子往前倾了一下。助理还没来得及回头接受裴云路的下一步指令，就看到自家老板从另一侧车门下了车，向着某个方向快步跑了过去……

灯光昏暗的小巷里，身材单薄的少年被两个高大的男人逼退到墙边，满脸的惊慌失措。

宣瑾的手掌贴着背后的墙壁，凉意顺着掌心传导，丝丝缕缕地渗进骨髓。他膝盖发软，侧颈处又痒又疼又热，他一时有些神志不清，浑身上下都没力气，呼吸不知不觉急促了起来。

“你们……别过来……”

他当时路过小巷，看到那两个alpha站在那儿正说着什么，本想事不关己快速走过，其中一个却目光极其下流地在他身上打转。

“他身上没味道，又不是omega，你干嘛……”另一个男人小声说道。

“管他，长得合老子心意就行了。"

那alpha走过来，宣瑾本来有办法脱身的，谁知拉扯之间不小心被推搡到墙边，他牛仔裤侧兜里的玻璃瓶，在一阵清脆的声响中，碎了。

这下那两个alpha什么都能闻到了，瓶子里的信息素气味充斥着整条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