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重生醒来时，宣瑾得知自己是个beta的，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beta的身份意味着他跟沈怀玉完全不一样了，沈怀玉有许多的身不由己，而宣瑾没有。但这场突如其来的分化，让宣瑾束手无措，仿佛他的人生轨迹又一点点地跟沈怀玉重合……

不安归不安，正如耿心驰说的，他都从地狱里爬过一遭了，重生之后还能有什么比那更惨的呢?宣瑾不愿意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接受。

耿心驰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低着头若有所思，愧疚得不敢看他。

宣瑾退了烧，披着外套坐在床头发了一会儿呆，无端地想起冰原雪松的香气。

他看了看耿心驰，又把目光挪回来，摇了摇头……

他又看了看耿心驰，凑过去在他身边吸了吸鼻子……

“你干……干嘛啊?”耿心驰把水果刀放下，抱住自己的双臂一脸娇羞。

“你最近……有喷香水的习惯吗?”宣瑾坐回去，问。

“喷什么香水?”耿心驰把苹果递给宣瑾，“我妈说了，花枝招展的男人靠不住。”

宣瑾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心想耿心驰这爷们儿今年二十有七，既没女友又没男友，糙得需要拿砂纸磨，喷香水是不可能喷香水的，散发信息素那是更不可能了。

所以，冰原雪松到底是谁呢?

“我问你，是你送我来的医院吗?”宣瑾愣了一会，正色道。

这个问题明显让耿心驰很慌张，他在病床前的桌子上抽了张纸，擦了擦沾着果汁的水果刀：“不……不是。”

“那是谁?”宣瑾一时间表现得有些兴奋，他微微做直了身子。

“不知道。”耿心驰摇了摇头，“我赶到巷子里时，就看见俩男的躺在地上嗷嗷直叫，我当时吓都快吓死了，以为你也……遇上什么坏人了，我就在附近找你，找了很久，就快要报警了，突然接到这家医院打给我的电话……我来之后就看到你这样了。”

“所以你也不知道是谁送我来医院的?”

“对。听护士说，是个挺体面的男人送你来医院的，连费用都是他交的，可是那人把你安顿好之后就失魂落魄地走了。”耿心驰点点头，愧疚道，“对不起啊……小祖宗，是我不好，你说你万一有点三长两短，我可以直接下地去见沈叔叔了。”

宣瑾摆摆手叫他打住，别再提这些有的没的。

“对了，你找我是要说什么事?”耿心驰这才想起来问。

宣瑾暂时不去想冰原雪松，只把裴云路来找自己提取信息素的事情说了一遍，中途突然回忆起在巷子里打碎信息素瓶子时满鼻腔的玫瑰花味。

“我总觉得……那信息素，是我的。”宣瑾低下头，抬起手腕闻了闻，果不其然，现在他身上还残留着玫瑰味，应该是打碎瓶子时留下来的。

沈怀玉的信息素是很常见的玫瑰味，但又比较独特。不知怎么的，他那种玫瑰味不浓烈，又比别的omega都冷清，很有辨识度。

耿心驰静静地看着宣瑾，似乎在想些什么，半晌之后，他低头一笑，说道：“怀玉啊，你想不想知道你的葬礼上发生了些什么?”

沈怀玉一愣。

他重生之后向耿心驰描述最后的那段日子，寥寥数语就能让对方胆战心惊，气得大骂裴以谦三天三夜，为了不让宣瑾伤心，耿心驰也从来不主动提。

“你知道的，沈叔叔之所以能在医疗器械研发制造方面做的那么好，就是得益于沈氏的研发团队。裴以谦处心积虑的重整沈氏，为的就是把公司的研发部并入他自己麾下。”

宣瑾沉默，再次听到这些陈年旧事，并没有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些痛苦还是历历在目。

“团队的成员对沈叔叔和董事会都很忠诚，如果他们知道害沈氏几乎破产的人就是裴以谦的话，裴以谦就会失去他们的支持，团队里的人跳槽走掉一个两个都是巨大的损失。所以他在外界表现出自己是因为爱你，才愿意接手沈氏的。这样，那些研发部的成员念着旧情，对他忠心就是对你忠心。他对外界宣布你们婚期将近，但那时候……你突然出了车祸。”

出车祸的原因宣瑾很清楚，某一天裴以谦喝醉酒之后把一位奶油味信息素的omega带回了家，当着他的面卿卿我我……

换做现在的宣瑾，他可能只会冷眼旁观，而当时的沈怀玉接近崩溃的边缘，完完全全被情绪控制，任何一点刺激都会要他的命。他从家里跑出去，穿着单薄的睡衣、光着脚，被撞死在了雨夜天寒地冻的大马路上。

“你的葬礼上，那孙子装哭装得很像。”耿心驰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想起那画面恨不得活撕了裴以谦，“我当时不知道内情，真就快被他那装模作样的痴情相骗了……但后来我才知道，那孙子甚至不让阿姨见你最后一面。他把阿姨拦在门外，阿姨跪着求，说自己不会乱说话，只是想看看你，但终究还是没进去……好像是那个时候开始，阿姨的精神就有点……”

宣瑾脸上的血色渐渐消退，纤细修长的手指紧紧攥着盖在腿上的薄被，心痛如刀绞。

“这个时候裴云路来了。裴云路喝得烂醉，闯进灵堂跟裴以谦打了一架……”耿心驰顿了一下，接着说，“你敢信吗?那个一直冰块脸的裴云路，居然扒着你的棺材哭得像个孩子一样，嘴里一直念叨‘怀玉对不起’，‘我来晚了’之类的话，然后裴以谦说他兄弟大学的时候跟你关系好，喝醉了没克制住，所以太难过，就让安保人员把他请下去了。”

宣瑾当即在原地卡壳。他不明白裴云路为什么会这样做、这样表现，如果他不是自己重生后见到的第一个跟裴以谦有关的人，宣瑾甚至快忘了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时间可以辨别一切真伪，装的和真的，都很容易看出来。你葬礼之后不久，裴以谦就跟一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omega结婚了，裴云路这些年一直单着呢……所以，他想要提取的信息素，是你的没错。”耿心驰认真地注视着宣瑾，“他喜欢你，似乎喜欢得还挺深的。”

宣瑾手里一直拿着耿心驰递给他的苹果，一口没动，白色的果肉已经在空气中氧化变黄，就像很多年没穿的旧衣裳，时过境迁，早就不是原来的模样。

宣瑾低头看了看，还是默默地咬了一口苹果，没再说话……

耿心驰又陪了他半个小时，临走时帮他掖好被角，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刚刚分化，一切都不稳定，有什么事就叫医生，好好休息，明早我再来接你。”

宣瑾瘦削的肩膀上搭着薄被，睡在病床上显得小小一个，他背对着耿心驰点了点头，把下巴埋进被窝里闭上了眼睛，他需要好好想想。

这份迟来了好多年的喜欢，究竟意味着什么。

耿心驰的话让宣瑾一下子被拉回了沈怀玉的记忆中。这些年他就像身处极寒地狱，恨意跟寒意差不离，冻得他好痛。

他在大学通过裴云路才认识的裴以谦，有时候宣瑾甚至怀疑裴云路也是裴以谦这场计划中的一个环节，但仔细想想，又不像是。哪里不像，宣瑾也说不上来。

宣瑾其实能听懂耿心驰的意思，他强调裴云路对沈怀玉多痴情，并不是真的被裴云路感动，更不是想让他们再续前缘。耿心驰的意思很明白，想要复仇，接近裴云路是个很不错的契机。

“可是沈怀玉，你还在犹豫些什么?”他这样问自己。

宣瑾睁开眼睛，转身平躺，注视着关了灯后空荡荡的病房，凉凉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透出来，把屋子照的透亮，残酷地让人无比清醒。

对复仇有意义的事情，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能让裴以谦不痛快，他都会主动去做，这对于他来说，没有可商量的余地。

可是宣瑾眼下要发愁的，是另一件事情。

自己突然分化为omega，纵使孔教授再偏爱他这个学生，研究组他是待不下去了，复原提取信息素的实验也不知道能不能进行下去，裴云路的两百万支票，又该怎么还给他呢?

宣瑾带着满腹疑问，又一次彻夜未眠。

……

一家装潢雅致的西餐厅里，小提琴手拉出的音符悦耳动听，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演奏中，极力地调动全身上下所有的浪漫因子渲染着气氛。

他面前的餐桌边坐着一对男女。男人是个成熟内敛的alpha，浑身上下透着精英气息，眉眼深邃，鼻梁挺拔，颜值不输影视明星。他笔挺的西装下包裹着劲瘦而有力的身体，宽肩窄腰配一双长腿，气定神闲地坐在那儿，就是一道风景。

对面的omega女孩年龄尚小，举手投足之间处处透着矜贵高雅，笑起来有酒窝，生着一双小鹿般亮晶晶的眼睛，毫不掩饰对面前男子的崇拜。

“裴哥哥，周末我最喜欢的画家在艺术中心办画展，伯母说你那天刚好有空，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裴云路手执红酒杯微微抬眼，抿了一口红酒又放下，皱了皱眉道：“不去，没时间。”

看来黎慧敏女士已经把儿子卖了个彻底，不仅把他的喜好口味通通告知了对面的女孩，连他未来一周内的时间安排都毫无保留。

这是有多着急。

“可是伯母说……”女孩被他拒绝得这么干脆，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她好歹也是家里宠大的小公主。

“她说是她说，我答应与否不取决于她。”

裴云路轻声笑笑，眼神看向那女孩时带着看穿一切的通透，让对方呼吸滞了一下，脸红低头，连心跳都不规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