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桌上的人越来越少了。
血枭也就算了,本来就安排他在第二局走人的,但会计那小子太过分了,还没打就跑。
你还忍不住了?
我就搞不懂你有什么忍不住的呀?
老娘我还得在全程近距离互动的前提下忍下去呢!
算了,无论如何,现在桌上只剩四个人了。
接下去只要随便打,让那个傻缺伯爵接着赢就行。
啊……他又冲着我傻笑了。
那张整容脸真是恶心,他真觉得别人看不出来么……
最倒霉的是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还得一直看着这张蠢脸对着我抛媚眼儿,并且报以一种欲拒还迎的表情,时不时还得对他那“卓绝的赌术”和“翩翩的风度”表现出些许花痴的眼神。
上帝……
这简直就是炼狱。
早知道我不该参与这个局的,让暗水来替我好了……
比起待在这儿,我宁可再穿一次圣诞短裙给天一看,不……陪他约会都行。
说起约会……我们最近好像一直待在一起啊……
两个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也很多,就差睡一块儿了……
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啊……不知不觉又开小差了,坏习惯……
以前我可没有这种坏习惯,认识那家伙以后什么都变了……好烦。
我得集中精神,牌到哪儿了……
这局是赌蛇大叔发牌,那可以放心。
果然,起手就有三条,这是想让我赢吧?
诶?什么意思?无名指指着天一的方向……在一秒内颤了四下……他有四条?
这个眼神是……让我跟?
嗯……明白了,原来如此。
此前天一输得太多了,而除了伯爵以外,数我的筹码最多,所以让我匀给他一点儿是吧?
也对……毕竟大家还得对那傻缺的各种拙劣千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万一天一在下一圈输光光了,那就麻烦了……到时候还得改戏。
那我……这把就输个三百万给他好了,赌蛇大叔再适当捐点儿,伯爵哪怕只出底注,差不多也抹平损失了。
夜,还在继续。
牌局,也未停止。
血枭离席后,局面陷入了胶着。
大体上,还是赫尔伯在赢,但他也并非全胜,毕竟不是每一局都会让他发牌的。
在不是他发牌的局里,他就无法出千……因为以他的能力,还不足以在别人发牌的回合里出千。
因此,在那些局里,他就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判断以及牌运来玩儿了。
而他的判断依据是什么呢?
主要来自三方面——
其一,他本人的经验及直觉;其二,他的观察力以及其他三人的演技;其三,也是非常关键的一点,他对于另外几人的“印象”。
赫尔伯的直觉和经验,在真正赌徒看来本就是不入流的。而他的观察力,想要和逆十字这几位的演技比拼……恐怕也还差得远。
至于……“印象”,正如赌蛇所计划的,在第一局中已经被植入了赫尔伯的潜意识。
血枭在第二局的演出,则巩固了这种印象。
自那一刻起,赫尔伯就成了五指山上的猴子,再怎么蹦跶也逃不出这几人的手掌心了。
…………
凌晨,三点二十分。
数巡过后,又轮到了赫尔伯发牌。
此时的牌桌上的局面是:天一,总账输六百万左右;伏月,总账输一百万左右;赌蛇,总账输二百万左右;而赫尔伯……算上此前血枭输给他的部分,已赢了将近两千万。
“这样下去……好像没完没了啊……”这一刻,惜字如金的赌蛇,开口了。
天一和伏月都知道,这是一个信号……时机成熟的信号。
是时候收竿了。
“怎么?”赫尔伯还是显得很从容,他一边发牌,一边对赌蛇说道,“你困了吗?汤姆先生。”
“我只是……厌倦了这种小打小闹的纠缠。”赌蛇说着,拿起了自己的底牌,看了一眼,随即神情一凌,言道,“决胜负吧!伯爵先生。”
赌蛇的口气,听起来很像那种电影或漫画里的反派BOSS,而他的台词,也是标准的败北FLAG……
“哼……我是不介意的。”赫尔伯表面上装出镇定的样子,但额角淌下的一缕冷汗已经出卖了他,“你要怎么个决法呢?”
这时,赌蛇又看了眼桌上的公牌:“改一下规则吧。”他顿了半秒,看了眼天一和伏月,“从这一局的Turn(发第四张公牌的回合)回合开始,退出的人……就得在支付已押注额的基础上,再额外付出当前最高下注额的30%,各位意下如何?”
“哦?”天一这会儿已经把一小瓶二锅头喝得见底了,他面颊微红,酒气熏熏地回道,“有趣……我喜欢!来就来。”
伏月没有立即答应,而是看了赫尔伯一眼,说道:“伯爵先生……您怎么看?”
“呵呵……”赫尔伯心里虽然有些虚,但天一的表态和伏月的询问,让他别无选择,这时候硬着头皮也得答应,“我当然是没有什么意见的,这样才刺激嘛。”
伏月微微一笑;“好吧……既然伯爵都那么说了,我也不想坏了大家的兴致。”她看向赌蛇,“就按照汤姆先生所说的继续吧……”
“唉……”与此同时,站在远处吧台边的金姆不禁叹了口气。
身为老江湖,他一眼就看得出来,这是个典型的诱骗套路……
天一那爽快的态度,还有伏月询问赫尔伯时的语气、神态,这些明显都是事先排练好的。
假如这个时候赫尔伯拒绝了赌蛇的提议,那他面子上肯定挂不住。以他那时时刻刻都想着出风头的性格,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在伏月面前丢脸……尤其是旁边还有天一这么个存在的前提下。
“大家都同意了是吗?”两秒后,赌蛇接了一句,并转头看着赫尔伯道,“那么,请叫注吧,伯爵先生。”
“哼……”赫尔伯冷哼一声,“四百万!”
这一把可是赫尔伯的发牌回合,而且这次他已经把牌都洗干净,所以他是稳赢的,没理由要怕赌蛇。
“好,我跟。”赌蛇接道。
“嗯……”天一掀开底牌看了看,“我不去……”然后又盖上了。
“我也跟。”伏月接道。
至此,Flop这圈算是结束了,注码加到了四百万,赫尔伯顺势又发出了一张公牌。
“我……再加一百万。”赫尔伯在这一圈没有轻举妄动,只是稍微提升了一些筹码,想看看赌蛇的反应。
“我跟。”赌蛇淡定地推了五个筹码上来。
就在赫尔伯的注意力仍停留在赌蛇的脸上时,从始至终都显得小心翼翼的伏月,却做出了惊人之举:“我跟,并且……再加七百万。”
她瞬间将赌注提升到了一千两百万,这让赫尔伯也吃了一惊。
不过,伯爵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并在心中念道:“嗯……也对,月妖小姐的起手牌就是两对子保底,而且现在还只是Flop,等会儿她很有机会博个Fullhouse,没理由不加注……”想到这儿,他又瞥了赌蛇一眼,“汤姆那手牌……虽然看上去可能会有顺子,但其实到最后会差一张,其结果就是连对子都没有的小牌,根本不足为惧,不过,既然他在这一局突然提出了要改变规则,想必是打算做点儿什么吧……这货不是那种会乱来的人,得小心提防着。”
“我跟……”思索片刻后,赫尔伯还是跟注了。
像这种稳赢的牌,如果在Turn回合时注码还不大,他会考虑故意输掉……此前他也这么干过几次,因为每次轮到他发牌时都是他赢,未免太可疑了点儿。
但是,眼下这注码已经加到了一千两百万,而且……由于新的规则,如果他现在放弃,那么他就得在已押的四百万基础上,再额外付出最高下注额(一千两百万)的30%,也是四百万。
总计八百万的损失……未免有些大了。
“我全部压上,加到一千八百万!”
没想到……就在赫尔伯话音未落之际,赌蛇竟是站了起来,把自己桌上的筹码统统往前一推,摆出了决战的架势。
“呼……”已经在Flop那圈放弃的天一见状,长吁了一口气,念道,“好吓人啊,还好我只要付个底注钱就好了。”
“我跟!”还未等赫尔伯反应过来,伏月也已把面前筹码都推了,“不用管筹码了……”她说着,转头朝金姆看了一眼,“老板,我的卡里有一千八百万吗?”
金姆并没有去电脑上确认,他直接就回道:“有。”
在场所有人的卡里,都有超过两千万的资金,这点,金姆早已一一确认过了。
“汤姆先生,想决胜负,我就陪你决胜负。”伏月露出了一个贪婪的表情,“咱们就来赌这把……一千八百万!”
“喂……喂……月妖小姐,你是不是把什么人给忘了?”这时,赫尔伯笑着插嘴道,“我还有没有表态呢。”
他说完这句话时,酒吧里的其余七人,齐刷刷地盯住了他。
这是十分关键的一个时刻,连伯爵自己都不知道……他赫尔伯·简森的命运,已系在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这句话上。
“我……”赫尔伯笑了笑,“跟!”
他跟了。
所以,他完了。
我知道他手里的牌是什么,我也知道接下来的最后那张公牌是什么。
我当然知道……这就像是本能。
他还没发牌时,这五十二张牌,我就可以从上到下背下来。
事实上,每一局开始时,我都可以办到这件事——无论洗牌的是谁、发牌的是谁。
我不知道这是否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但我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
我一生只擅长两件事:赌博,杀人。
我并不认为这两件是好事,但我已尽力将这两种技能用在了我认为正确的地方。
好了,他开始发第五张牌了……
我该露出一种明明已经崩溃了,却还在强撑着保持风度的神态。
这样比较符合我所扮演的角色性格。
嗯……月妖的表演很到位,我想她是今天演得最好的一个。
好的,这位伯爵已经笑了,虽然我们都还没有亮底牌,但他已经知道自己赢了……从我们那虚假的神态上。
这样……在他的“印象”中,我们的形象就完满了。
我是一个很难对付的老赌棍,我用“改变规则”来虚张声势,并在拿到一手有很高概率凑成顺子的牌后,将一切赌在了对自己的运势以及经验的自信上。
这就是我的“败因”。
至于月妖所展现的形象……撇开女性那感性和冲动的因素,单从赌博技巧的层面上来看,她在拿到一手看上去是好牌、且有可能转变为更好的牌时,同样选择了虚张声势地加注,想要从气势上盖过对手,结果……她失败了,败在了这一时的冲动上。
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顺理成章,一切……都在符合、并在完善着“印象”。
无声无影无形的魔鬼已在赫尔伯的心中扎根。
很快,那个内在的魔鬼,以及天一这个即将露出真正面目的魔王……就将把这个自大的男人吞噬殆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