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苏绮罗一时难以接受，这才急火攻心。
她并不恨苏家夫妇，只是觉得心中无限悲伤。
“绮罗，你这是怎么了?”沈叙白见她的眼睛微微泛红，眼角还有些湿润。
苏绮罗摇了摇头，又看向程羿，语气有些冰冷，“程大人还在此处做什么，是想看我的笑话?”
程羿心下一沉：“臣没有那个意思。”
“那你是何意?”苏绮罗直视他的眼睛，“若非我逼问，你打算何时告诉我?”
“我……”程羿一时哽住了，他原本确实并不打算告诉她。
苏府被锦衣卫查封，自然也早就搜寻到了这些纸张，但因其内容与通敌无关，便无人向程羿禀报。
但程羿方才听闻苏绮罗身中剧毒八年有余。
能如此长期下毒，不被发现的，也只有她极其亲近之人才能办得到，那便只有苏家夫妇了。
他这才重回苏府寻找，知道了真相。
但苏绮罗却并不知晓，她以为程羿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
方才程羿知道自己身中剧毒，表现得那么惊讶，当真是好演技啊。
不过是想看她的笑话罢。
自己在他眼中向来如此不堪，不，她本就从来没有入过他的眼。
他们本就隔了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
如今两人之间，除了那名义上的一纸婚约，便是那所谓的君臣之谊了。
苏绮罗心中满是苦涩之意：“程羿，我当真从未了解过你。”
程羿心里一紧，有一丝的不安。
他沉默片刻才说：“那苏府一案……”
“自然要查。”苏绮罗垂下眼眸，看不清神色，“无论如何，苏府既是无辜的，就该还他们清白。”
“哪怕，他们心中的女儿不是我，但养育之恩总是要报的。”苏绮罗看向他，“此事，就拜托程大人了。”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苏绮罗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而她眼中的疏离，也微微刺痛了他：
“公主……客气了。”
“绮罗，我看你这脖子上的伤也挺严重的。”沈叙白见气氛有些不对，忙岔开了话题，他细细打量了一番，“还破了皮，你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听到他的话，苏绮罗这才平复下心情，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又要辛苦表哥了。”
“好说。”沈叙白打开了他随身所携的折扇，“本神医定不会让你留疤的。”
眼见气氛轻松了些，沈叙白像打开了话匣子，兀自与苏绮罗聊了起来。
程羿见两人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一般熟稔，言笑晏晏。
莫名有些烦躁，觉得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甚是刺耳。
“臣先告退了。”程羿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待程羿离开，苏绮罗才收起了眼里的笑意：“方才多谢表哥了。”
沈叙白无所谓地摇了摇扇子：“知你不想与他多说，我故意气他的。”
“嗯?”苏绮罗有些不解，自己都还没生气，程羿又何来生气之说。
沈叙白用扇子轻轻打了下她的头：“你还未开窍呢。”
“你俩当真是绝配啊。”他看向程羿离去的方向，摆了摆头，有些神神叨叨地说了一句：
“长路漫漫，道阻且长啊。”
第三十二章
程羿走后，却并没有离开温泉宫。
他知道沈叙白就住在苏绮罗寝殿的隔壁后，也寻了一处相近的院子住下。
“怎么，现在锦衣卫都这么闲了吗?”沈叙白见了，忍不住调侃他，“程大人身为指挥使，不用去主持大局吗?”
“臣奉旨，前来保护公主殿下。”程羿瞥他一眼，“世子不也这般清闲?”
“我本来就是闲人一个，不比程大人公务繁忙。”沈叙白转了转手中的扇子，从善如流。
“再说了，程大人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沈叙白冲他眨了眨眼，“我可也是奉旨来照苏绮罗的。”
他故意将“照苏”二字咬的极重。
闻言，程羿果然皱起了眉：“世子与她是如何相识的?”
“嗯?绮罗没同你说吗?”沈叙白笑笑，一手打开了折扇，清了清嗓子，大有一副说书的架势，“那此事说来可就话长了，那是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我路过……”
“世子稍歇，臣去给公主送药。”在他开始长篇大论之前，程羿及时打断了他的话，拿过一旁的药碗，径直向苏绮罗的寝殿走去。
沈叙白一口一个绮罗，叫得还真是熟稔。
他都没……
细细想来，他好像从来没这般唤过她。
他甚至很少同她说话，大多都是苏绮罗主动叫他。
但自她回宫后，好像再没有叫过他“程羿”。
想着，程羿端着药进了门。
“表……”苏绮罗见来人是程羿，愣了下，“原来是程大人。”
程羿见她嘴角的笑容慢慢消失，有些不悦，冷哼了一声：“公主看见臣，好像很失望啊。”
“程大人多虑了。”苏绮罗看到他手中拿着药碗说道，“不过一碗药而已，还劳烦程大人亲自送过来。”
苏绮罗以前望穿秋水，都未曾得见程羿一面。
如今倒是日日能见他了，还是他自己主动前来的，也是奇了。
“程大人，一直待在温泉宫，不用处理公务吗?”苏绮罗疑惑。
“守护公主殿下，就是臣的职责。”程羿抬眼看着她，“你很希望我走?”
“怎么会，大人想多了。”苏绮罗说着，想从他手中接过药碗，却被程羿躲开了。
忽略了苏绮罗疑惑的目光，程羿顺势坐在了她的床榻边：“臣喂公主喝药。”
苏绮罗有些发怔，下意识向后缩了缩，“怎可劳烦程大人亲自动手，我自己来就好。”
程羿从善说道：“皇上特地吩咐臣要照苏好公主，这是臣的职责。”
他都将皇上搬出来了，苏绮罗也不好在说什么。
程羿拿起汤药吹了吹，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从未受过他如此温柔的对待，苏绮罗有些受宠若惊。
也不知道他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这样反常。
不知为何，苏绮罗觉得这次的药，她没有尝到一丝的苦味，反而有些许甜腻。
许是程羿是第一次给人喂药，手有些僵硬。
见她嘴角有汤药流出，程羿不自觉伸手抚上了她的嘴角。
第三十三章
这般亲密的动作，两人都愣住了，对视良久。
“你的嘴角有水渍。”程羿打破了沉默。
“噢，我自己来便好。”苏绮罗伸出手，却与他的手捧在了一起。
突然一声呼喊，打破了这难得的温馨时刻，沈叙白火急火燎地从门外冲了进来：“等等……”
“你们这是……?”沈叙白一手端着碗药，一手打开了扇子遮住了自己半边脸，夸张地喊道：
“非礼勿视啊。”
闻言，两人忙收回手，苏绮罗将头转向了一边。
“咳……”程羿咳了下，假装不在意，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一旁：“世子来的这么匆忙，可是有何事?”
“对了，我是想说，你跑得太快，拿错药了，那碗我足足加了二两黄连是准备给你吃……的。”沈叙白瞥见已经空了的药碗，一脸震惊，“绮罗，你都喝完了?”
程羿喂给她药时，她的神色并无不妥，丝毫不像喝了二两黄连的样子。
两道视线袭来，苏晚强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良药苦口，不是表哥你说的嘛，我自小喝药，这点苦还是能吃的。”
“是吗?”沈叙白有些怀疑，毕竟第一次他错放了黄连的时候，苏绮罗虽然也喝下了，但表情可没这么淡定。
他看看苏绮罗，又瞥向一旁的程羿，心中顿时了然。
“你说你这碗药本来是给我喝的?”程羿反应过来，眯起眼眸，看向沈叙白。
“呃……你听错了。”沈叙白这才意识到说漏嘴，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我这不是想着程大人近来火气有些大，给你泄泄火吗?”
“泄……”程羿忍住了想要骂人的冲动。
“噗。”一旁的苏绮罗没忍住，笑出了声。
程羿从未见过她如此明媚的笑容，心中忽然没了火气。
“哟，程大人这是在盯着我们家绮罗犯花痴吗?”沈叙白用折扇戳了戳程羿的腰。
“什么你们家?”程羿往后挪了挪，脱口而出。
“程大人的关注点，还真是与众不同啊。绮罗是我表妹，与我可不就是一家?”
沈叙白说着，转过身，用扇子挑起了苏绮罗的下颚：“不愧是我家的人，当真生得一副好相貌。”
程羿再忍不住，直接上手打掉了他的扇子，沉声道：“她是我的妻子。”
“就说你火气大吧。”沈叙白笑嘻嘻地捡起扇子，“我这扇子可精贵呢，可别给我摔坏了。”
“若说美貌，谁能比得过世子殿下?”程羿冷哼，瞥了他一眼，“大凉第一美人。”
“你……”沈叙白听到这个称谓，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
“表哥还有这样的称号?”苏绮罗讶异，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随即点头，“确实名不虚传。”
“绮罗，你怎么也跟着起哄。”沈叙白只觉得一阵头疼。
“你也觉得他美?”程羿看向苏绮罗。
“嗯?确实如此啊。”苏绮罗表示十分赞同，“我初见表哥时，便觉得惊为天人。”
程羿原本只想呛一下沈叙白，却没想到苏绮罗对他到是十分推崇。
“那我呢?”程羿心中突然燃起了一种胜负欲，他突然靠近苏绮罗，指了指自己：“我可好看?”
第三十四章
眼前的男人身着飞鱼服，衬出了他极好的身材。
今日的程羿未戴官帽，束着发，棱角分明的轮廓透着冷俊。
深邃的眼瞳中倒映着淡淡星光，却又透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
他是相貌自然是无可挑剔的，苏绮罗一时不知作何回答。
“程大人的相貌自然是好看的。”沈叙白笑笑，“怎么程大人是在同我比美吗?我倒是不介意将这称号让给你。”
没有等到苏绮罗的回答，程羿有一丝丝的失落。
听到沈叙白的话，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他堂堂锦衣卫指挥使，怎会在意自己的容貌。
程羿觉得自己定是被沈叙白弄疯魔了，怎会说出这种胡话来。
“不必了，世子的容貌才是天下第一绝色。”他恢复了往日的高冷神色，
“程某，愧不敢当。”
苏绮罗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
程羿定是吃错药了，这怎么也不像他会问出来的话。
但不可否认的是，程羿靠近她的那一刻，她心跳得快要溢出胸口，差点儿就脱口而出，“你当然好看”。
还好，有沈叙白及时解围。
苏绮罗悄悄松了一口气。
程羿也觉得失言，忙寻了个借口，离去了。
沈叙白看着他的背影，嗤笑了一声：“没想到堂堂程大人的脸皮居然这么薄。”
他转而看向一旁的苏绮罗，说了一句：“倒是有趣。”
苏绮罗对他没头没脑的话已经快要免疫了，忽然想起刚刚满是黄连的药，看向沈叙白：“所以那药……”
“没事，我再给程羿煮一碗就是。”沈叙白很体贴地问她，“真的不苦吗?要不我再加一两?”
苏绮罗有些无语地看着他，这是和程羿杠上了吗?
“哈哈哈……”沈叙白大笑，“我说真的，程羿是该好好败败火了。”
他摇起扇子：“这大冬天的，老生气可不好。”
苏绮罗幽幽地看着他手中的折扇，仿佛在说，大冬天还扇扇子?
“这便是你不懂了。”沈叙白收起折扇，笑笑，“这叫翩翩公子，温润如玉。这扇子可是个好宝贝。”
苏绮罗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那表哥你刚带来的药，我还要喝吗，会不会与之前的药相冲?”
“无妨，喝吧。”沈叙白拿过来递给她，“凉了一会儿，现在温度刚刚好。”
苏绮罗接过，浅尝了一下，神色微变。
这药果真还是一天一个味道，是沈叙白的作风。
“你别跟我说着药苦，喝不下。”沈叙白瞧她神色有异，调侃道，“还是要哥哥我像程羿一样，亲自喂你啊?”
“不用……”想到之前程羿为她喝药的画面，苏绮罗的耳垂微微泛红，连忙将汤药一饮而尽。
“慢点慢点。”沈叙白见她这反应，心中微微有些酸涩。
……
程羿回到自己的院子里，天色已经暗了。
他洗了一把冷水脸，才冷静了下来。
方才确实是他冲动了，他不禁有些懊恼，属实是被沈叙白刺激到了。
没一会儿，几个身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魏璟带着几个锦衣卫，半跪下向他行礼：“大人，丞相已经开始有所行动了。”
“目标是谁?”程羿恢复了往日的神情。
“是……嘉宁公主。”
第三十五章
魏璟如实禀告：“皇上宠爱嘉宁公主天下皆知，丞相想挟持她，作为筹码。现下，公主不在皇宫，正好给了他们动手的时机。”
程羿脸色一沉：“何时动手?”
“就在这几日，丞相知道大人您在这儿，想必会派不少高手。”魏璟看向程羿，“可要属下带人前来?”
“人多动静太大。”程羿细细部署，“你暗地调一队精锐前来，布下火药，埋伏在四周，“切记打草惊蛇。”
“是。”魏璟挥手，带着几个锦衣卫又消失在了暮色中。
程羿微眯起眸子，他不找李宏的麻烦，李宏倒主动找上门来了。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
翌日，外面下起了大雪。
“表哥，我想出去。”苏绮罗眨着眼睛，扯了扯沈叙白的衣摆。
“你这么看着我也没用。”沈叙白用扇子轻轻敲了下她的头，“我可不是程羿，不吃你这套。”
“他才不会……”苏绮罗不知他为何会说起程羿，他根本不会让她触碰。
“好表哥，我实在是闷坏了。”苏绮罗继续说道。
“不行就是不行，这天寒地冻的，就你这身子骨，出去又得给我惹一身风寒回来。”沈叙白不为所动。
“我……”苏绮罗无法反驳，但真的很想去外面走走。
沈叙白见她有些失落，摇了摇头：“院外有几株红梅开得甚好，我给你折几枝来吧。”
“红梅?”苏绮罗来了温泉宫这些日子，倒不知这里还有梅树。
好像日前程羿便是用梅花伤得叶芷吟。
说起红梅，也不知程府里她的住处，窗外的那几枝红梅开花了没有。
在她思绪翻涌的时候，沈叙白已摘了梅花回来。
“待你好些，我带你去看。”沈叙白将花递给了她。
苏绮罗轻轻抚摸了下梅花的花瓣，红得娇艳欲滴，还带着些淡淡的芳香，“确实好看。”
“我猜你定然会喜欢。”沈叙白寻来了一个青花瓷瓶递给了她。
沈叙白突然想起了什么，唤来了小昭：“照苏好绮罗，我托人找了些药材要去取，几日便回。”
复又想起了什么，叮嘱小昭：“切记，不准让她出这个房门，若是害了风寒，本世子可饶不了你。”
沈叙白冲她笑了笑，小昭的脸颊有些泛红：“是。”
说罢，沈叙白冲苏绮罗抛了个媚眼，“等哥哥回来。”
“公主，沈世子当真是风华绝代啊。”小昭看着他的背影痴痴说道。
“是吧，你也觉得他漂亮。”苏绮罗笑笑，“就是有些不太正经。”
苏绮罗拿起剪刀，修剪了下梅花的枝丫，似是有些不经意地问来了一句，“程大人可是回皇宫了?”
“大人昨夜便未宿在院子里，应当是又什么要紧事要处理吧。”小昭想起昨日给程羿送饭，却并未看见他人。
“公主可是想大人了?”
“莫要胡说。”苏绮罗眸子暗了暗，“我与他迟早是要和离的。”
“可……”小昭还欲说什么，却被苏绮罗的眼神给制止了。
苏绮罗来到窗边，外面一片银装素裹，让人心向往之。
“公主，你不能出去，等世子回来会怪罪我的。”小昭看出了她的意图，挡在了门口。
“好小昭，你就让我出去看看，我只在庭院外看看红梅，只要你不说他不会知道的。”苏绮罗看着她。
“可……”小昭还有些犹豫。
“哎，那是什么!”苏绮罗指了指窗外，趁小昭不注意，直接跑了出去。
苏绮罗跑得很快，她很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
忽然，像是被什么绊倒，苏绮罗直直地向前倒去。
没有预料之中的痛感，她直接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耳边传来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怎的这般不小心?”
第三十六章
这熟悉的声音……程羿!
他的身上还带着些红梅的暗香。
苏绮罗默默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与他隔开了些距离，她缓缓抬起头：“你怎么回来了?”
“你不希望我回来?”程羿反问她，怀中人退了出去，他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公……公主”小昭气喘吁吁地赶来，手里还提着苏绮罗的鞋子。
程羿这才注意到，苏绮罗还光着脚。
“怎么不穿鞋就跑出来?”程羿盯着她。
“跑得太急，忘了。”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苏绮罗感觉他生气了。
“拿来。”程羿对小昭伸出手，接过她手中的绣花鞋，又对她摆了摆手。
小昭默默地行了个礼，便退下了。
察觉到程羿要做什么，苏绮罗赶忙去抢鞋子：“我自己来便好。”
程羿躲开她的手，沉声道：“别动。”
他的声音比往日都要冷一些，苏绮罗僵在原地。
程羿半跪在了地上，轻轻地抬起了她的脚，为她穿鞋。
苏绮罗不知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这一幕是她从前做梦也不敢想的画面。
程羿站了起来，见她的眼角微微泛红，瞥见她身上单薄的衣裙，以为她是冻的。
他从身上解下了黑色的披风，披在了苏绮罗的身上，有些愠怒：“明知体弱，怎么还这般不爱惜身体?”
苏绮罗偏过头：“我不冷。”
这披风上还带着些暖意和他身上的梅花香。
“为何跑出来?”程羿没理会她的嘴硬，像是审案一般，一个问题接着一个。
“我想看看院外的红梅。”苏绮罗如实说道，“但表哥不让我出来。”
程羿盯了她好一会儿，看到她眼里的渴求，让开了些，率先向外走去，声音依旧很冷：“下不为例。”
没想到程羿会同意，而不是勒令她回去，苏绮罗有些惊喜，眸子亮了亮，赶紧跟上：“好!”
听见她声音难掩的喜悦，程羿的嘴角不自觉也勾起了一抹笑意。
很浅很浅，两人都未曾发觉。
来到庭院外，苏绮罗被眼前的美景吸引住了。
程羿随意地倚在了一株红梅树旁。
翩翩公子，目如朗星。
他对她伸出手：“过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的意味。
苏绮罗不自觉走上前，一步步向他走近。
临近他的身旁，她停住了脚步。
想到他们之间尚有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苏绮罗又往后退了退。
见她这样，程羿似是有些不耐，直接将她拉了过来：“站好。”
“喜欢哪一枝?”程羿看向她。
“嗯?”苏绮罗有些发怔，听清他的话后，随意在他身后的上方指了指。
程羿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刚好看见一株梅树最高处的枝条上，盛开着比起寻常要大上许多的梅花。
看来她喜欢大一些的梅花。
程羿脚尖轻点，穿梭在梅树间，身法极快。
片刻后，他捧着一大束梅花递到苏绮罗的眼前：“够了吗?”
说着，又要飞身上树。
苏绮罗忙按住了他：“够了……够了。”
程羿这才回过身来问她：
“我赠你的这些梅花，可还喜欢?”
第三十七章
苏绮罗怔怔看着他，他的瞳孔藏着星光，里面好像倒映着自己的模样。
她回过神来，接过那一大束红梅，抿了抿唇：“多谢程大人。”
程羿眸子沉了沉：“天冷，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了苏绮罗的寝殿，小昭在那里已经等候了多时。
拿着姜汤递给了两人。
程羿摆摆手，示意自己不用，都递给了苏绮罗：“你身子弱，多喝一些。”
苏绮罗默默喝下了两碗。
程羿无意间一瞥，看到窗子的青花瓷瓶上已经插了几枝红梅，问小昭：“这是谁折的?”
“禀大人，是沈世子怕公主无聊，特意摘来解闷的……”小昭这才注意到，苏绮罗刚刚进来放下的一大束红梅。
“他人呢?”程羿眼神有些不善。
“表哥有事出去了。”苏绮罗默默将那瓶红梅往后挪了挪。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程羿想摔了它。
看见她的小动作，程羿没好气地冷哼了一声：“藏什么藏，沈叙白给你的那几枝红梅，有什么可宝贝的。”
“小昭，去取几个大瓶子来。”程羿拿嫌弃地瞥了一眼那几枝开着小花的红梅，“他有我送你的好看吗?”
见状，小昭在一旁没忍住笑出了声：“大人，莫不是在吃世子的醋?”
闻言，两人都一愣。
吃醋?怎么可能?
程羿第一次听见这个陌生的词汇，下意识地否定。
他只是不允许苏绮罗觉得，沈叙白送的东西比他的好。
看那几枝红梅有些碍眼。
仅此而已。
“莫要胡说。”苏绮罗呵斥了小昭一声。
小昭自知说错话，先行退下了。
苏绮罗看向程羿：“小昭也不是有心的，程大人无需介怀。”
“无妨。”程羿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今日，多谢程大人了。”苏绮罗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从前也没觉得他这般喜怒无常
“今日也就罢了。”程羿抬头看着她，“这几日好好待在院中，不要外出。”
“嗯。”苏绮罗点点头。
“我有些事务处理，明日便回。”程羿安插在外面的锦衣卫已经布置妥当。
但还有些具体事宜要交代，因不放心苏绮罗，他特地抽空回来了一趟。
程羿前脚刚踏出房门，似是想到了什么，又折返了回来。
在苏绮罗疑惑的目光下，装作若无其事，淡定地将他送的花，摆满了她的窗台。
觉得沈叙白送的实在是碍眼，又将它挪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这才满意地离开。
“……”苏绮罗的心中着实有些无语，默默地说了一句，“幼稚。”
叹了口气，苏绮罗拿起剪子，开始修剪那堆满了窗台的红梅。
她从来不知道，程羿还有这一面。
这也是要对公主尽得职责吗?
苏绮罗有些不确定了，或许他对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在意吧。
若是从前，程司为她送花，她定然会欢喜得一宿睡不着觉。
但现在，他们……已经再无可能了。
苏绮罗修剪着红梅，又咳出了一口血，血落在红梅上，更显得娇艳欲滴。
体内的毒像一道催命符，时刻提醒着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她不该，也不能生出其他的想法。
程羿与她终究是有缘无分。
苏绮罗看着红梅思忖良久，还是下定了决心。
她唤来小昭：“为我准备好笔墨。”
第三十八章
苏绮罗提笔写下了几个字，小心地折好，放入了一个信封，递给了小昭：“你去将这封书信放在程大人的案前。”
“公主，这……”小昭看着她，有些不解，“这段日子，大人与公主相处得不是很好吗?”
“你看这花开得多好，只是冬日过后，它便要枯萎。我又能活到几时呢?”苏绮罗看向红梅，垂下眼眸，声音有些低，“无论如何，我都不该误了他。”
小昭想起她的病，瞬间红了眼眶：“沈世子一定会医好公主的。”
苏绮罗回过头来，笑了笑：“去吧。”
“是。”小昭抹了抹眼泪，拿着信离开了。
待小昭走后，她来到窗前站定。
窗外还下着鹅毛大雪。
有些凉意，苏绮罗裹紧了身上的衣服，这才想起身上还披着程羿的披风。
她的眸子暗了暗，取下了披风，小心地折好，收了起来。
……
次日夜。
程羿回到温泉宫时已是晚上。
见苏绮罗的寝殿已经熄了烛火，他一身寒气，也不好打扰。
程羿回了自己的住处，刚准备歇息，却瞥见案上有一封信。
忽然心中有一丝不安，他打开了信封，赫然是一封和离书，写着：愿与君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上面苏绮罗已经签好的署名，刺痛了他的眼。
她就这么想逃离他?
程羿心中燃起了怒火，拿起和离书，直接撕了个粉碎。
他怒气冲冲地来到苏绮罗的寝殿，却没有人。
程羿从殿中出来，正好碰上拿着衣衫的小昭。
“大人，这是……”程羿一脸阴沉，神色有些骇人，从未见他如此生气，小昭有些发憷。
程羿看向小昭，冷声问道：“苏绮罗去了何处?”
“公主在幽泉殿……”小昭话音未落，程羿就径直朝那里走去。
“大人您不能……”小昭在后面呼喊。
没有理会她，程羿直接粗暴地推开了幽泉殿的大门，带着十足的怒意：“苏绮罗!只要皇上一日未下旨，你便还是我程羿的妻……”
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寂静。
他怎么也没想到，苏绮罗居然在沐浴!
程羿突然闯进来，吓了苏绮罗一跳。
她的脸颊瞬间红透，向后靠了靠：“你……”
程羿这才反应了过来，有些僵硬地别过了头。
他佯装镇定，只是微红的耳垂显示了他内心的慌乱：“你快些洗漱，我一会儿再找你算账。”
放了句狠话，程羿赶紧退了出去，没一会儿又回来，将门牢牢地关紧。
见他出去，苏绮罗紧张的心才稍稍放松些。
她拍了拍胸口，呼出了一口气。
外面天还下着雪，更深露重。
程羿丝毫未觉冷意，反而觉得有些燥热。
刚刚苏绮罗未着寸缕的样子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在温泉里，朦胧的雾气，若隐若现，映着她别样的美。
程羿摇了摇头，努力平复了下心情。
还未走远，忽然听到一阵风声，很不对劲。
随之，一声尖叫从幽泉殿传来，是苏绮罗的声音：
“程羿，救我!”
第三十九章
苏绮罗!
程羿飞奔到幽泉殿，一脚踹开了大门。
苏绮罗只穿了件里衣，缩在角落里。
几个黑衣人看见程羿，立时向他扑来。
程羿直接拔出了腰间的绣春刀迎了上去。
这几人明显是高手且训练有素，缠住了程羿。
一人见他着实厉害，瞥到一旁的苏绮罗，悄悄地摸了过去，举起了剑。
“程羿!”苏绮罗吓得闭上了眼睛。
听到她的声音，程羿将桌子踢向了与他缠斗的几人的同时，扔出了手里的刀，直接穿过了那人的身体。
苏绮罗缓缓睁看眼睛，就看见那名黑衣人胸口插着刀倒在了她的面前。
程羿随即飞身到她的身旁，扯下了披风，裹在了苏绮罗的身上，冷声道：“穿好。”
苏绮罗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着了里衣，慌乱地将他的披风在身上套好。
“小心!”眼见剩下的几名黑衣人袭来，苏绮罗惊呼。
他直接用内力击退了他们，牢牢地将苏绮罗护在了身后。
“程大人，我劝你还是交出公主吧。”一名黑衣人看着他。
“李澜?”程羿冷哼，“李宏居然让你来了。”
“程大人，好眼力。”那人摘下了黑色的面巾，大笑了几声，“只是可惜啊，程大人年轻有为，怕是要葬送在此了。”
“就凭你们?”程羿冷笑。
“单凭我们几个自然奈何不了武功高强的程大人，但……”李澜拍了拍手，瞬间从各处又撺出了数十人，“加上他们呢?”
李澜看向他身后的苏绮罗，笑了笑：“程大人还有自信带着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殿下，全身而退吗?”
闻言，苏绮罗推了推程羿，后退了几步：“你快走!”
“别闹!”程羿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在她耳边沉声道：“我定会护你周全!”
“还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啊。”李澜仔细打量了一番苏绮罗，“这位嘉宁公主长得还真是不错，程大人当真是好福气啊。”
李澜看着苏绮罗，毫不掩饰贪婪的目光：“程大人，不如让给我，我留你一个全尸。”
苏绮罗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手不自觉扯上了程羿的衣摆。
程羿的眼中满是杀意，声音前所未有的冰冷：“你敢!”
“我有何不敢?嘉宁我势在必得。”李澜手一挥，数十名黑衣人瞬间将两人包围住，面露阴狠，“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是吗?”程羿微眯起了眼眸：“你可听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突然一阵清香弥漫在了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火药味。
李澜的笑僵在了脸上，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捂住了口鼻：“是迷药，不好!快撤!”
程羿一手搂住了苏绮罗的腰，将一颗药塞进了她的嘴里，对她说了一句：“吃下去。”便直接带着她，用轻功直接腾空而起。与此同时，随着一声巨响，“砰!”火光四射，霎时间将整个幽泉殿炸毁。
苏绮罗缩在他的怀里，不敢吭声，只能抓紧了程羿的衣襟。
火药的威力巨大无比，李澜带来的黑衣人吸入了迷药，浑身无力，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炸得粉碎。
除却几个站得远些的高手，几乎全军覆没。
李澜被几个黑衣人拼死护送了出来，却也多少受了些伤。
他还没来得及站稳，便看见火海中，程羿抱着苏绮罗缓缓走出。
程羿冷冷地扫了李澜一眼，满是肃杀之气：
“除了李澜，一个不留!”
第四十章
随着他一声令下，埋伏在四周的锦衣卫，瞬间将几人包围。
程羿没再看他们，抱着苏绮罗转身走去。
“我跟你拼了!”李澜发了狠，竟一下冲出了锦衣卫的重围，
拿剑刺向了两人。
听见长剑划过空气的声音，程羿侧开了身子，躲过了他致命一击。
李澜剑锋一转，一剑划伤了程羿的左肩。
程羿直接一脚将他踹在了地上，几个锦衣卫迅速将他拿下。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他警告地看了一眼李澜。
程羿无视他的喊叫，将苏绮罗小心地抱上了马，自己也翻身坐在她的身后。
“魏璟，后面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说罢，程羿便骑马带着苏绮罗离开了这里。
苏绮罗这一晚上接连受到了不少的惊吓，半天才回过神来：“我……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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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泉宫个白鹤山庄隶属皇家，先去那里暂住。”程羿看了看怀中的苏绮罗，“可有受伤?”
“没有。”苏绮罗瞥到他的左肩，还有血渗出，“你的肩……”
“无碍。”程羿带着她一路疾驰。
苏绮罗微微抬头，看着他冷俊的脸庞，略感心安。
她从未见程羿发过如此大的火。
刚刚李澜调戏她的时候，苏绮罗能感受到他强烈的杀意。
他似乎真的对她有些在意了。
风萧瑟瑟，但苏绮罗的心中流过了一丝暖意。
真想什么都不苏，就这样与他一起，天涯海角，去哪儿都行。
到了白鹤山庄。
程羿率先下了马，又伸手将她抱了下来。
离开了他的怀抱，苏绮罗还有一丝恋恋不舍。
程羿将她带到了一处庭院：“今日受累了，天色已晚，你先好生歇息。”
说罢，便准备离开，却被苏绮罗拉住了衣角。
以为是她害怕，程羿宽慰她：“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就行。”
苏绮罗依旧没有松开他的衣角，她盯着他的左肩：“你的左肩还在流血，我为你包扎。”
“好……”程羿原本想说，这点儿小伤，不足挂齿，看着苏绮罗担忧的神色，他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苏绮罗找来火折子，点上了烛火。
这里的东西很全，她寻来了一些伤药和绷带。
“你……脱下上衣。”苏绮罗看着他，有些为难。
见她有些局促，程羿忽然就生了些想逗逗她的想法。
他坐在床上，向后一趟，眼神中带着些戏谑：“我这左肩疼得实在动不了，劳烦公主为我宽衣。”
苏绮罗没料到他会如此说，之前他受伤，宁可让叶芷吟为他上药，也不肯让自己碰他分毫。
在悬崖时，也是因他昏迷不醒，苏绮罗才能碰他。
而此刻的程思渊应当是无比清醒的才对。
“怎么了?公主不是要为臣上药吗?”程羿见她还愣在原地，略微有些不满。
怎么说程羿也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苏绮罗慢慢走近，弯下身为他宽衣。
她从未给他宽衣过，这飞鱼服着实难解，她的手一直在四处乱摸，寻找衣扣。
苏绮罗能感受到程羿在看她。
过了一会儿，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公主殿下，对臣的身材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