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闻言，苏绮罗的脸瞬间红了，她慌忙摆手解释：“不是，我……”
看出她的窘迫，程羿勾起唇带了丝笑意，拉起她的手放在了飞鱼服上的某处，声音充满了蛊惑：“我教你。”
苏绮罗像是着了魔，任由他拉着手，教她怎么一颗颗解开扣子。
整个过程，苏绮罗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出声。
她按照程羿的指示小心地解下了他的上衣，这才发现他左肩的伤口被剑割得极深。
之前在山洞里，因光线昏暗，她未曾发现，他的肩头后背，都有着大大小小不同的伤痕。
苏绮罗不禁有些心疼，她小心地吹了吹伤口，才开始慢慢为他上药。
他这次左肩的伤，还不如上次在悬崖下伤得一半重。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程羿受伤早已如家常便饭一般，再寻常不过了。
这点小伤，他本来完全不曾放在心上，对于这点疼痛也早已经免疫。
但经苏绮罗如此小心翼翼地对待，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痛感。
上好药后，她转身去拿绷带。
回过身时，因程羿的披风太长，苏绮罗一脚踩在了披风上。她被披风绊倒，直直地向程羿身上扑去，身上的披风也滑落在了地上。
程羿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她。
苏绮罗的头刚好磕在了他左肩上的伤口处。
触及伤口，程羿闷哼了一声。
“抱歉，我是不是弄痛你了?”苏绮罗忙抬起头问他。
两人贴地很近，说话间，苏绮罗的唇不经意地擦过了他的颈间。
程羿喉结动了动，好一会儿，才哑着声音说：“无妨。”
就在这时，沈叙白风风火火地从门外跑来，大喊着：“绮罗，哥哥来救你……了。”
沈叙白进了门，这才看清两人的姿势。
被眼前这一幕，惊得瞪大了眼睛。
他看见，程羿裸着上身，苏绮罗只穿了里衣，依偎在他的怀里。
这场景属实很难让人不想歪。
“你……你们这孤男寡女，未着寸缕的。”沈叙白用扇子指着两人，好一会儿才憋出一个词，“简直是伤风败俗!”
他着实有些头疼，这已经是第二次赶上这样的画面了。
这两人还一次比一次过分。
这坊间还传言，苏绮罗不受程羿待见。
程羿自己也还不承认。
说他不喜欢苏绮罗，鬼才信呢，反正他沈叙白不信。
想着，沈叙白对程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又用扇子指着苏绮罗，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还要待在他怀里多久啊。”
“表哥，你误会了，我不是……”苏绮罗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有些不妥。
苏绮罗羞得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才好。
她赶紧想从程羿身上起来。
“别动。”苏绮罗刚离他远了些，就又被程羿一把按了回去。
程羿对于沈叙白一来，苏绮罗就急于想和自己撇清关系的行为很是不满。
他将苏绮罗又往怀里搂紧了一些，力气的大得完全不像受伤的样子。
感受到搂着她腰的手臂又往里收紧了几分，苏绮罗刚想挣扎，就听见程羿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你是想被他看光吗?”
第四十二章
闻言，苏绮罗身体一僵，缓缓低下头，这才看见自己只穿了一层薄薄的里衣，披风已经滑落在了地上。
这场景当真如沈叙白所说，有些不堪入目!
这次真的是丢人丢大了，还被沈叙白看到。
苏绮罗只觉得眼前发黑，快要晕过去了。
她索性直接将头埋进了程羿的怀中，装死。
程羿对她投怀送抱的行为表示很满意，嘴角带了些笑意。
当他抬起头时，又恢复了冰冷的神色，他凉凉地瞥了沈叙白一眼：“你来做什么?”
沈叙白应当是他的克星才对，每次都出现得这么不合时宜。
“你还好意思问我?”沈叙白一脸不可思议，“我刚带了药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便见温泉宫一片火海，我差点儿就要进去救绮罗了。还好遇上了魏璟，才知道你将她带来了此处。”
原来是魏璟。
看来他还是太闲了，程羿准备之后帮他多派几个案子。
与此同时，正押解李澜回去的魏璟打了一个喷嚏，他默默地拢了拢披风：“这天还是太冷了些。”
“你这是什么表情?”沈叙白折扇一挥，指着程羿，“跟一副深闺怨妇似的?”
虽然他好像确实坏了程羿的好事。
“怎么，想打架?”沈叙白看他面色不善。
“若世子有这个兴致，臣倒是乐意奉陪。”程羿微眯起眼眸，看着他。
苏绮罗闻言一惊，这怎么可以?
沈叙白断不可能是程羿的对手。
她刚想动作，却听见程羿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放心，他不敢。”
竹/陆.整.理
温润的气息吐在她的耳畔，苏绮罗红了耳朵，不敢再多说什么。
沈叙白被他盯得有些发冷，沉思了一番，看看程羿，又看了看自己，发现自己确实打不过他。
罢了，还是识时务，别惹这煞星为好。
沈叙白用扇子遮住脸，假咳了几声：“本世子今日身体不适，还是改日再战吧。”
“既然如此，那世子慢走，恕臣失礼，不能相送。”程羿当即下了逐客令。
“程大人客气了。”沈叙白不敢再多待，脚下生风，“天色已晚，你们继续。”
说罢，还贴心地为两人关上了门。
出来后，沈叙白独自走在雪中，眼中的笑意慢慢淡去。
他取药回来便去了苏绮罗的寝殿，那里因隔着幽泉殿有些距离，未曾受到波及。
沈叙白一眼就看见了窗台上摆满了的大朵红梅，想来应当是程羿送给苏绮罗的。
而自己送她的那一瓶，只有寥寥几枝，在窗台的角落里，显得十分落寞。
他在外游历多年，见过太多的痴男怨女，能两情相悦殊为不易。
即使苏绮罗不说，他也知道，她是喜欢程羿的。
他们二人，不过是当局者迷罢了。
至于他，从来都不曾入局。
如今，沈叙白只想好好陪着苏绮罗，为她研制出解药。
他喜欢看苏绮罗的笑容，这么好的一个小姑娘，不该那么早地就香消玉殒。
沈叙白自嘲地笑笑，打开折扇，扇了扇：
“终不过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第四十三章
听到了关门声，确认了沈叙白已经离开。
苏绮罗立刻从程羿的怀里退出来，慌忙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披风，将自己紧紧裹住。
“药已经上好了。”方才几乎是半裸着与程羿抱在一起，苏绮罗有些不敢看他，脸上的潮红还未褪去，“你好好休息，我……我先走了。”
“好，咳……”程羿突然毫无征兆地咳嗽了起来。
听到他的咳嗽声，苏绮罗有些紧张，询问：“怎么了?”
她伸手抚上了他的额头，还好并没有发烧。
苏绮罗想起来，昨日出门赏雪回来时，他将姜汤都给了她。
她微微瞥眉：“看样子应当是受了风寒，还是请表哥来给你看看吧。”
听到苏绮罗对他如此关切，他的心情又好了不少。
好不容易赶走了沈叙白，程羿自然不想再见到他。
另外……他萌生出了一种想让苏绮罗留下来照苏他的想法。
“无妨……咳。世子应该已经去休息了，就别打扰他了。”程羿咳得更厉害了，体贴地说道，“你也先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咳……”
他咳得这么厉害，苏绮罗自然没法安心去休息。
“你好好睡，我守着你。”苏绮罗在一旁坐下。
“那……有劳了。”程羿也没再推辞，
烛火摇曳。
苏绮罗许是累了，没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沉沉地睡去了。
见她睡着，程羿从床上起来，来到了她的身边，将她轻轻地抱上了床。
苏绮罗好像又瘦了些，他很轻松地就能将她抱起。
盯着她的睡颜，程羿犹豫了一下，也翻身上了床，睡在她的身边。
苏绮罗的睡相很好，只是应该有些缺乏安全感，上了床，没一会儿就将自己缩在了角落里。
程羿见状，心里莫名地抽痛了一些，他伸手将苏绮罗揽在了怀里。
不知怎么，习惯了一个人睡，保持高度警觉的程羿，这夜睡得格外沉。
……
岁月静好。
苏绮罗醒来时，已经是晌午了。
她刚睁看眼睛，就看见一张放大的俊脸，而她的手正环抱着程羿。
苏绮罗顿时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她小心翼翼地微微起身，想将手从程羿的身上挪开。
刚有动作，就对上了程羿的眼睛。
他刚醒，还带着些慵懒的味道。
苏绮罗不自觉咽了咽口水。
“我好看吗?”程羿带着磁性地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绮罗怔怔地说了一句：“好看。”
总算听到了上次未听能听到的回答，看她这般模样，程羿轻笑了一声。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绮罗后知后觉，脸上似火烧一般，“我怎么会睡在床上?”
程羿一手撑起头，一脸戏谑地看着她，好像在说，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难道是她半夜自己爬上了床?
加上昨夜，苏绮罗这辈子都没这么窘迫过，她赶忙从床上爬起来：“抱……抱歉啊。”
程羿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你我本就是夫妻，睡在一起很正常。”
听他如此说，苏绮罗不由得心中泛起一股酸涩。
苏绮罗只想赶紧逃离此地：
“我……我去找表哥给你看病。”
第四十四章
“慢着。”程羿叫住了她，指了指一旁的柜子，“穿好衣服再去。”
苏绮罗看了看自己，披风已经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了，只剩了里衣。
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他：“有衣服，你怎么不早说!”
他分明就是故意的!
故意想看她出丑!
“咳……”程羿佯装咳嗽，有些心虚地别过头，“我病了，一时忘记了。”
苏绮罗气势汹汹地从柜子里拿起衣服，三两下地套好在身上，经过程羿的时候，拿起床上的被子，扔在了他的头上。
程羿有些哭笑不得，将被子从头上挪开的时候，已经没了苏绮罗的影子。
想来，应该是气着了。
程羿叹了口气，也觉得最近的行为有些反常。
过了一会儿，沈叙白来了。
能看得出他也不是很愿，一脸的不耐烦。
“抬手。”沈叙白走近床边，费可好些功夫才拆除了程羿肩上的绷带，嘴角抽了抽：“就这么点儿伤，至于包得跟个粽子似的吗?”
程羿懒得理他，往他身后瞅了瞅，没有看见苏绮罗：“她人呢?”
说起这个，这俩人在一个房间里，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苏绮罗跑来找他的时候，一脸愤恨，又带着些娇羞。
沈叙白很难不想歪，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程羿，有些一言难尽：“程大人还真是厉害啊，我这里有上好的秋葵，需不需要给你补补?”
程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带着些危险的意味。
“哈……我同程大人说笑呢。”沈叙白干笑了几声。
苏绮罗正好端了祛风寒的药来，便见两人的气氛有些诡异：
“我……来给程大人送药。”
“你来得正好。”沈叙白将她拉了过来，挡住了程羿的视线。
苏绮罗将手里的药递给他。
程羿看见苏绮罗神色缓和了不少，并没有急着接过：“咳，不知怎的，我这手还是有些使不上劲来。”
苏绮罗微微暼眉，然后有些认命地开始给他喂药。
程羿心安理得，还挑衅地看了沈叙白一眼。
看着这一幕，沈叙白简直是目瞪口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程羿似乎脸皮练得厚了不少。
“表哥，他的伤……”喂完了药，苏绮罗回过头来问他。
“放心，死不了。”沈叙白翻了个白眼，又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苏绮罗，“虽然我们家大业大，但是也不兴这么浪费绷带啊。”
看到解开的一大坨绷带，苏绮罗有些羞愧：“还请表哥指教。”
苏绮罗满眼都是虚心好学的样子，沈叙白只好给她示范。
程羿也是一脸的不情愿，沈叙白刚靠近他，他就将头别到了一边。
“这药记得一日给他涂上两次。”重新包扎好后，沈叙白随手掏出一瓶金疮药，扔给了苏绮罗。
突然想起了什么，沈叙白问程羿：“我昨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可知昨夜行刺的人是谁?”
“李澜。”说起正事，程羿也正色道。
“李宏的儿子?”沈叙白摇了摇扇子，“看来，这老家伙贼心不小啊。”
“李宏已经被魏璟连夜押往了诏狱。”程羿眯起眼睛，冷声道：“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第四十五章
休养了多日，又有苏绮罗的悉心照苏，程羿好得很快。
苏绮罗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受控。
程羿似乎对他与以前大不一样，她差点儿就要沦陷。
只是她剩下的日子……
纵使有些事情变了，纵使她和程羿之间或是真的有了希望……
她这副残命身子，也不敢再耽误人家!
想着这些，苏绮罗嘴里发苦，心里和离的念头却更加坚定!
正好程羿现下已经痊愈，再拖下去，于谁都不好。
苏绮罗找到沈叙白：“表哥，我有事想麻烦你去皇宫走一趟。”
沈叙白瞟了一眼她的请旨，皱了皱眉：“你可想好了?”
“别人不知道我的身子，表哥你还不知吗?他将来还有大好的前程。”苏绮罗苦笑，“我不该耽误他。”
沈叙白想安慰她却也不知从何说起，只好点头：“我这就去。”
……
当沈叙白带着圣旨回来，让程羿接旨的时候。
程羿并未接过，而是气势汹汹地来到苏绮罗的住处。
“你就这么想与我和离?”程羿带着怒意。
“程大人不是早就给过我放妻书了吗?”苏绮罗一脸平静地看向他，“若没有苏府一事，你我早就已经和离了不是?”
“我那是……”程羿一时无法反驳。
“我知道你当初要回放妻书，是怕我被苏府连累，苏绮罗在次谢过程大人了!”苏绮罗对他欠了欠身，“如今我已经不需程大人的庇护，我们还是就此和离吧。”
程羿强压下怒气：“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当真想好了?”
“程大人，你可曾……喜欢过我?”苏绮罗的手不自觉攥成了拳，指甲尖生生陷进了肉里。
问出这句话，已经花光了她所有力气。
程羿一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喜欢苏绮罗吗?
若是放在从前，他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不，但现在，确是如鲠在喉。
“你既答不上来，我便也懂了。”苏绮罗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既如此，程大人何必不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苏绮罗原以为他对她是有些好感的。
但没想到他还是连一句喜欢也说不出口。
程羿动了动喉结，终究没再说什么。
沈叙白恰好带着圣旨赶来，刚刚程羿明显带着火气，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程羿，你别……”
没有剑拔弩张的样子，两人看上去都挺平静。
见沈叙白进来，程羿垂下了眼眸，半跪在地上，伸出手：“臣，接旨!”
沈叙白叹了口气，将圣旨递与他。
程羿缓缓站起身，圣旨已接，他与苏绮罗便再也没有任何瓜葛了。
他离开时说了一句：“公主殿下，保重。”
转过身，程羿觉得心空了一截，正如这天，异常冰冷。
看着程羿挺拔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大雪之中，沈叙白见苏绮罗黯然神伤的模样，忍不住道：“若你反悔，我这就替你将他追回来。”
苏绮罗摇了摇头，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圣旨已下，岂有反悔之理。”
“况且，他本就不喜欢我。”苏绮罗嘴角泛着苦涩。
“那你们昨夜……”沈叙白看着她。
苏绮罗默默地掀开了衣袖，露出了守宫砂：“不过是个误会。”
沈叙白有些怔住了，没想到他们夫妻三年，至今都未曾……
当真是冤孽啊。
看着程羿离去的方向，苏绮罗默默地在心中念道：
“祝君此后，平步青云，富贵荣华。”
第四十六章
程羿离开后，并未回府，而是来到了诏狱。
无视了这里鬼哭狼嚎的声音，处处都在喊着冤枉，这样的场景，他早已司空见惯。
“大人。”魏璟正在审李澜，见他到来，退到了一旁。
不知怎么，他们觉得今日的程羿神情比以往更加冷厉。
“他可招认了?”
“回大人，还未招认。”魏璟如实禀告，“想不到他还有几分骨气。”
“哦?”程羿缓缓走到李澜面前蹲下，“你可知，没有锦衣卫审不出的答案。”
“姓程的，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李澜恶狠狠地盯着他，“我爹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李宏?”程羿不屑地笑了笑，“我锦衣卫掌监察百官之责，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他干得那些勾当。”
程羿缓缓靠近他：“我记得你还有个弟弟吧，他虽是个私生子，但若是你折在这儿了，你说，李宏会不会将他接回来?”
“你怎知……”李澜心里瞬间凉了半截，也明白他所说不假。
“哼，李宏想生擒嘉宁公主作为筹码，这算盘打得是不错，但既知我在，又怎会让你们轻易得手。”程羿冷笑，“如此危险的事，李宏还特地派你前来，你说他是何居心呢?”
“这不可能，他不过是个贱人所生的私生子，怎么比得上我正式嫡出!”李澜不敢细想。
“你知道吗，这世上最残酷的刑罚不止是身体上的折磨。”
程羿冷冷地瞥他一眼，“你是要死咬不招，让你那个弟弟踩着你尸体上位，还是供认不讳?”
程羿命人将他押入了一处牢房，“此处安静，最适合思量。”
他没有耐心在这里等着李澜想明白，丢下一句话，便带人离开了。
听到关门落锁的声音，李澜才回过神来，四周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静得只能听见水声。
“大人，就这么关着他吗?”魏璟看向程羿。
“刚刚所说，就以让他崩溃。在此期间，除了送些吃食，不准任何人靠近，也不许任何人同他说话，直到他招认为止。”程羿摆摆手，“待他招认，即可命人通知我。”
“是，恭送大人。”
程羿从诏狱出来时，天色已经暗了。
他下意识地出了城门，不经意瞥到腰间的圣旨，才猛然反应过来。
他与苏绮罗已经没有任何干系了，李澜已经落网，她暂时也不会有危险。
再不济，还有沈叙白在她身边。
说起沈叙白，程思渊便想到苏绮罗与他一起时言笑晏晏的模样。
他用力握紧了绣春刀，转身向程府走去。
程羿的身姿依旧挺拔，面上还是那个冷漠无情的指挥使大人，但他的心中却有些落寞。
原就是他要与苏绮罗和离的，如今孑然一身，不正是他所求?
他想，或许自己是有一点喜欢她的。
程羿原本还想再多花一点时间，才能确认自己的感情。
如今看来，都不需要了。
“既是殊途，何必强求。”
想起苏绮罗说的话，和她眼里的悲伤，程羿心中一痛，面上却不显分毫。
但现在，再说什么、做什么都为时已晚。
从今往后，他们便只是君臣。
如她所说，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四十七章
程羿走后，苏绮罗与沈叙白又回到了温泉宫。
经过这几日，除了幽泉殿，其他尚未波及的地方已经被打扫干净，被毁的地方也在加紧修建。
小昭一直在门口等他们，见他们平安归来，喜出望外：“公主，世子你们回来了。”
“小昭，你没事吧?”苏绮罗看到她安然无恙，也很是欣喜。
“大人一早就安排了人，将我救走了。”小昭如实相告，“哎?怎么没见大人?”
苏绮罗眸子暗了暗：“他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小昭有些不解，苏绮罗不想多说，先行进了温泉宫。
“世子，公主她……”小昭有些疑惑地看向沈叙白。
沈叙白摇了摇头，打开折扇：“还是先进去罢。”
明眼人都能看出苏绮罗的落寞，小昭知道程羿接了圣旨离开后，也忍不住替她悲伤。
见她落泪，苏绮罗强扯出了一个笑容，宽慰她：“从前，我在程府时就不曾得见他几面，如今和离，与之前也并无什么两样，不用替我难过。”
“可是……”小昭还欲说些什么，被沈叙白制止了，让她先行退下。
看苏绮罗呆呆地望着窗台上的红梅，沈叙白开口：“这些花，是他送你的吧。”
“嗯。”苏绮罗垂下眸子，“不过是他那日来了兴致，随手送的罢。”
“是吗?”沈叙白不以为然，“我可听小昭说，那日你不听我的话，硬跑出去，撞上程羿，这花是他特地摘与你的。”
“……算是吧。”苏绮罗看向沈叙白，“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跑出去的。”
“我并非是在责怪你。”沈叙白打开扇子，扇了扇，“冒雪带你去折红梅，这可不似程羿的作风。”
“他见我与你走得近些，便横生醋意，还有之前种种反常的行为。我与小昭都看出来了。”沈叙白看着她的眼睛，“绮罗你这般聪慧，我就不信你看不出，他喜欢你。”
被沈叙白这么直白地说出程羿喜欢她。
苏绮罗心中一跳，她强压下心中的悸动：“或许是有一点吧，但那又如何，他已经接了圣旨……”
“抛开那些不谈。”沈叙白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为何不能信他一次?”
信他吗?
苏绮罗垂下头：“我是一个将死之人……”
沈叙白罕见地皱了皱眉：“你既信我会成为一代神医，为何不信我能医好你?”
苏绮罗不止是不相信程羿喜欢她，更不信他能医好她。
“表哥……我自是信你的。”苏绮罗略显底气不足。
“那你为何早已私下置办好了棺木?”沈叙白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表哥你怎知……”苏绮罗惊讶地看向他，那是她偷偷托人办的，就连小昭也不曾知晓。
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当真什么都瞒不过表哥，我只是……不想死后还得不到自由。”
确如他所说，苏绮罗从来只当沈叙白是在安慰她，也只是用这个来安慰贵妃。
“我出去那两日，除了寻到了一些珍稀的药材以外，还有别的收获。”沈叙白看她这般模样，有些心疼。
他神色认真：“石斛花之毒并非全然无解。”
“当真?”苏绮罗的眼底这才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表哥何时骗过你?”沈叙白看着她，“绮罗，你可愿信我，给程羿，也给你一次机会?”
苏绮罗看着他认真的神色，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
“好。”
第四十八章
翌日辰时。
魏璟便送来了李澜画押的口供，
“原以为他能撑个几日，没想到这么快就招了。”魏璟递过罪状，不禁感慨，“这一桩桩罪行，随便一条，便够判李宏满门抄斩了。”
魏璟忍不住道：“就算招认李澜也活不下来，他却还要将整个李府都拉下水。”
“生在大家族，本就淡薄亲情，他若是死了，李宏那个私生子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顶替他的位置。”程羿对此倒毫不意外，“他绝不会允许此事发生。”
他将罪状才呈入了皇宫，皇上勃然大怒，当即下令废了李宏丞相之职，三日后满门抄斩。
“启禀皇上，苏府一案经彻查，也都是李宏栽赃陷害所为，还请皇上还苏府清白。”程羿并未忘了答应苏绮罗的事。
“这个自然。”皇上点头，当即下令，洗去了苏府通敌叛国的罪名。
“你此次办案有功，可想要什么封赏?”皇上问程羿。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程羿半跪在地，“臣，别无所求。”
“好一个程羿。”皇上闻言大笑，“朕许你一诺。”
“谢皇上。”程羿应道。
……
三日后。
程羿奉旨监斩李宏。
苏绮罗自然也来了，亲眼看到仇人伏诛，总算了了她一桩心事。
她一眼就瞧见了程思渊，他似乎瘦了一些。
程羿自然也发现了她，事情了解后，他走到了她的面前。
“参见公主殿下。”程羿向她行了一个礼，却未发现沈叙白的身影，“沈世子没有一起来吗?”
“有劳程大人费心了。”苏绮罗向他微微欠身，“表哥送我到这里，便去寻药材了。”
程羿的眼底有些乌青，想来应该为此事多有操劳，她的心中自是不胜感激，又有些心疼。
“这本就是臣的职责，公主无需多礼。”程羿冲她点点头，面上并没有任何的情绪，“那公主是否要去祭拜一下苏恒夫妇?”
“劳烦程大人带路了。”苏绮罗点头，神色有些复杂。
程思渊让魏璟驶来了一辆马车，伸出手方便苏绮罗上马车。
整个过程，他都中规中矩，未多看苏绮罗一眼。
待苏绮罗上了马车，程羿翻身上了一匹马，率先骑马而去。
苏绮罗掀开车帘，看着他骑行的背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马车行到了郊外一处风水较好的地方的时候，程羿停了下来，利落地下了马。
他来到马车前，将苏绮罗扶了下来。
让魏璟在一旁等候。
程思渊带着苏绮罗来到了苏恒夫妇的墓前。
“爹，娘，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们。”她立时跪了下去，瞬间红了眼眶，“害你们的人已经伏诛，你们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苏绮罗重重的地磕下了三个响头：“绮罗在此，叩谢父母养育之恩。”
她的养育之恩总算是还清了。
想到苏母临死时的忏悔，苏绮罗心中一动，她轻轻说道：“母亲，绮罗不怨你。”
恩过相抵，至此，她与苏府也算两清了。
第四十九章
苏绮罗擦了擦眼泪，有些踉跄地站了起来。
程羿下意识地想要扶她，却又意识到他们现下有君臣之别，伸出的手顿在半空，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天色渐晚，我让魏璟送你回去。”程羿说着，便自苏自地翻身上了马。
“程……”苏绮罗想叫住他，却又不知该同他说些什么。
“不知公主还有何吩咐?”听到她的声音，程羿在马上回过头来看她。
“你……程大人能否送我回去?”苏绮罗抬起头，眼眶还有些红，看起来格外让人怜惜。
“臣还有要事……”程羿刚想拒绝，却被魏璟打断了。
“臣这就回皇宫向皇上复命，大人尽可放心。”魏璟向两人行了一礼，不待程羿反应，便迅速驾着马车离开了。
魏璟一眼就看出了两人之间有些奇怪的氛围，当机立断，决定自己还是先撤为上。
程羿看着他驾着马车，扬长而去的背影有些无语，这家伙还能跑得更快点吗?
“程大人……”苏绮罗红着眼睛看向他。
“罢了。”见她这般模样，程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臣送公主回去。”
苏绮罗刚伸出手，却见程羿下了马，将她抱了上去。
程羿牵着马的缰绳，带着她，走在路上。
这场景，一如从前。
只是他们却怎么也回不到从前了。
一路沉默着走到温泉宫，程羿将她抱下了马。
沈叙白已经在门口等候许久了。
“绮罗!”沈叙白见程羿将她送了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不是让你等我吗，你可知我寻不到你，有多担心?”
“抱歉，表哥，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苏绮罗对他报以歉意，她的眼睛还有些微微泛红，显然是刚哭过。
“程羿，你又干了什么?”沈叙白以为是程羿说了什么，有些愠怒。
“表哥，不关他的事。”苏绮罗扯了扯他的袖子。
见两人的亲密动作，程羿不禁皱了皱眉，还是眼不见为净为好。
他的动作都被沈叙白看在了眼里。
程羿向两人抱了抱拳：“既然世子来接公主了，臣就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便骑着马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叙白看着远去的程羿，又看看红着眼睛的苏绮罗，不禁叹了叹气。
他上辈子定然是欠了程羿许多钱。
才惩罚他要将自己喜欢的姑娘，与情敌搭线牵桥。
这世上怕是不会有他这么惨的人了罢。
……
程羿回到程府后，猛灌了一壶茶后，才平复下来了心情。
天知道，他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平静。
苏绮罗流泪的时候，他的心也跟着抽痛了一下。
只是碍于两人现在的身份，他不能再做任何逾距的事情。
不知不觉，程羿来到了苏绮罗住过的院子。
梅花开得正艳，就和当他送她的一样。
身为锦衣卫要随时保持清醒与警惕，因此，他甚少喝酒。
但此刻，程羿突然很想喝酒。
烈酒入喉，心醉酒未休。
个中心事，又能说与谁听?
第五十章
数日后。
凉州城内最繁华的青楼——千雪阁。
“大人，李宏虽已伏诛，但仍有人与北漠暗中勾结，传递消息。”魏璟表情严肃。
程羿也是一脸凝重：“确定线索指向这里?”
“是。”魏璟沉声道，“此事恐怕牵连甚广。”
“一会儿进去以后，小心行事。”程羿提醒他，“注意称呼。”
两人一身便装，来到了千雪阁内。
千雪阁不似寻常青楼，来这里的人非富即贵。
“哟，这两位公子瞧着有些面生啊。”千雪阁内的老鸨款款而来，“不知公子们可是为了云娘而来?”
“是千雪阁里的花魁娘子。”魏璟凑近程羿的耳边低声道。
程羿装作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轻摇着折扇：“这是自然。”
老鸨见程羿俊逸非凡，他一旁的魏璟也是一表人才，想必又是哪家的公子。
心下了然：“公子来得正巧，今夜是云娘的初夜拍卖。”
老鸨将二人带进了大堂，里面早已经是人满为患：“还请两位稍等片刻。”
她走后没多久，出来了一个丫鬟：“云娘到!”
随着一阵花瓣雨的落下，一身着红色纱衣的曼妙女子自楼上扯着绸带缓缓落下。
她虽蒙着面纱，但也知道必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她站稳后，轻轻扫视了一圈向众人行了个礼：“小女子云娘，见过各位贵客。”
底下自然是一片沸腾，都在高呼她的名字，还有的直接开始了叫价。
“我出五百两!”
“我出八百两!”
……
一时气氛达到了高潮，老鸨出来主持了大局：“各位，稍安勿躁。今时不同往日，各位公子们，谁若是能接得住云娘的绣球，那今夜云娘便是属于他的。”
这倒是新奇，不是价高者得，而是看抛绣球，众人纷纷摩拳擦掌。
程羿微微眯起眼睛，这个云娘看起来有些不简单，说不定线索就与她有关。
而且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云娘的视线一直若有若无地落在他的身上。
片刻后，云娘果然朝着他的方向将绣球抛落。
她还冲着程羿挑了一下眉。
哦?这可是要请君入瓮?
有意思。
绣球几经抛起又落下，程羿直接飞身抢下了绣球。
老鸨立时宣布今夜云娘的入幕之宾已有了人选。
“在外随时准备接应。”程羿对魏璟吩咐了一句，便随着老鸨，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去往了四楼的雅间。
待他进去后，魏璟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后院，准备查看一番，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谁?”身为锦衣卫自是警觉，魏璟回过头来刚想动手，看清来人后，又生生止住。
“世……世子殿下。”魏璟忙向他行礼。
“行了，行了。”沈叙白摆摆手，示意他起身，“快说，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程羿呢?”
魏璟暗暗叫苦，锦衣卫行事，向来需要保密，他总不能说是来办案的吧。
“在此处，我……我与程大人自然是来喝花酒的。”魏璟一副你懂得的神情，“我出来方便一下，至于程大人……他已经去了云娘的房间了。”
“什么?”沈叙白顿时怒火中烧，他转过身，“绮罗，程羿这个混蛋我一定……”
然而身后，空无一人。
苏绮罗不见了!
“公主也来了?”魏璟觉得自己要晕过去了。竹/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