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沈叙白看着她的眼神，实在无法拒绝。
“我……只能尽力。”
“绮罗，多谢表哥成全。”苏绮罗红着眼眶，向他行了一个大礼。
“快起来罢。”沈叙白忙将她扶起，“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还有一事，望表哥答应。”苏绮罗抓着他的衣摆，“不要将此事告诉他。”
“可他迟早会知道的。”沈叙白并未答应她。
苏绮罗沉默了一会儿：“那便等孩子平安出世后，再将孩子交给他吧。”
但就怕你根本等不到那个时候。
沈叙白在心中默默说道。
他将药递给了苏绮罗：“先把药喝了吧。”
苏绮罗接过，余下的日子，她定然要好好养好身子，让孩子平安出世。
……
拱卫司。
沈叙白已经在外面来回踱步了许久。
魏璟恰好从外面归来，看到他，向他行了一个礼：“不知世子来拱卫司所为何事?”
沈叙白虽为世子，却并未有实权，对朝堂之事也尚不关心，那来此处，定是私事了。
“让程羿出来见我!”沈叙白开口，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自己进去寻他。”
说着，沈叙白便兀自进了拱卫司。
刚进大堂，便见程羿坐在主位上喝茶。
沈叙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倒还有闲心喝茶!”
见他这般生气，程羿心中一紧：“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他派了锦衣卫暗中保护苏绮罗，未收到传信，按理说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才对。
“她怀了你的孩子，算不算出事?”沈叙白面无表情地说道。
程羿闻言，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捏了个粉碎：“你说什么，此话当真?”
“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来诓骗你?”沈叙白赏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有孩子了?”从前，程羿就对子嗣的事情并不是很上心，骤然听闻自己有孩子了，这心情倒是有些微妙，却也露出了一丝喜色。
“先别高兴得太早。”沈叙白面色变得凝重，“这么跟你说吧，以绮罗的身子不适合此时怀胎，就算强行留下那个孩子，我也只有不到五成的把握让他活下来，但是绮罗必死无疑。”
闻言，程羿皱紧了眉头，心中的那一丝喜悦瞬间被压了下去。
“绮罗原本不让我告诉你，但我思忖许久，觉得还是让你知道为好。”沈叙白继续说道。
“她怎么说?”程羿看向沈叙白，脸色沉了下去。
“她说，保小不保大。”沈叙白看着他，“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建议她这么做，但到底是你们俩的孩子，你来做决定吧。”
“何时打掉孩子，才能让她身体的损伤减到最小?”程羿问他。
“自然是越快越好，她的身体拖不得。”沈叙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做好了决定，“那可是你的孩子，你可想好了?”
“不及她的安危重要。”程思渊几乎没有思考。
“但是，绮罗很看重这个孩子，你得好好劝说她一下……”沈叙白听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有些欣慰，程羿总算没让他失望。
“但她若是不愿，该如何是好?”沈叙白皱起了眉。
“烦请世子帮我准备一副落胎药吧。”程羿垂下了眸子，神色隐晦不明：
“她若不愿，我会亲自喂她喝。”
第六十二章
温泉宫。
苏绮罗正在修剪梅枝，时不时地抚摸着自己的小腹。
有了这个孩子，她总算也是有了个盼头。
她这身子本就不知还有几时好活，若能留下一个子嗣，也是她生命的延续，这世上也就能多一个记挂她的人了。
还能有他陪着程羿。
听到推门声，苏绮罗没有回头：“表哥，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晚?”
没有回答，倒是她的身上落下了一件披风。
“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苏绮罗手下一顿，有些僵硬地转过身。
见她似是愣住了，程羿低低笑了一声：“怎么，几日未见，便不认识我了?”
“你为何会在此处?”苏绮罗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来看看你。”程羿欺身上前，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小心。”
眼看她已经退至才窗台快要撞上那些梅花，程羿搂住了她的腰。
苏绮罗忙挣脱了开来：“不知程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程羿未答话，却看向了她的小腹。
苏绮罗感受到他的视线：“你……你都知道了。表哥真是……”
“若非世子告诉我，你打算瞒我到几时?”程羿看向她。
苏绮罗抿了抿嘴唇：“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程羿看着她有些紧张的样子，低低地笑了笑：“听世子说你有了我的孩子，我很高兴。”
“真……真的?”苏绮罗抬头看向他。
“自然。”程羿点头，直视着她的眼睛，“但是，他不能留。”
“不行!”苏绮罗连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他可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程羿轻轻叹了口气，“但是他危及到了你的生命。”
“不，他是我盼了三年才有的孩子，是上天送给我的礼物，你不能……不能!”苏绮罗瞬间红了眼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程羿缓缓靠近她：“以前是我之过，但是这个孩子必须拿掉。”
苏绮罗将他推开，拿起了刚刚修剪梅枝的剪刀，抵上了自己的脖子：“别过来!”
“不要胡闹!”程羿的眼神沉了下去。
“我本就是个将死之人，若能换他一命，我愿意的!”苏绮罗恳求他，“你放过他好不好?”
程羿皱了皱眉：“将剪刀放下。”
苏绮罗将剪刀握得更紧了：“你先答应我。”
见状，程羿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打掉了她手中的剪刀。
苏绮罗被震得倒退了好几步，程羿迅速移过去，接住了她。
他一手搂着苏绮罗，另一只手迅速在她身上点下了几个穴道。
程羿将她轻轻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见他从桌上端来了一碗药，苏绮罗被点了穴，浑身动弹不得，眼里闪着泪光：“不要，求你!”
程羿为她轻轻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听话。”
在她有些绝望地眼神下，程羿将药强行喂给了她。
怕她会做傻事，程羿点了她的睡穴。
即使昏睡过去，苏绮罗的眼角还留着泪。
程羿将她轻轻搂在了怀中，沉声道：
“我们还会再有孩子的。”
第六十三章
沈叙白走了进来，忍不住道：“你不怕她醒来后，怨你吗?”
程羿将她轻轻放下，为她盖上了被子：“她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只想她能活着。”
“那日，你为何会去千雪阁?”沈叙白看向他，“是何人给你下的药?”
“公务在身。”程羿并未隐瞒，“叶芷吟，她一直在暗中与北漠勾结。”
“又是她，之前就是她冒充绮罗的身份，又行刺的吧。”沈叙白皱紧了眉头，此女不除，却是个祸害，“她人呢?”
“被我杀了。”说起她，程羿便隐隐带着些怒意。
“那后来你去找绮罗，你同她说了什么，她回来后便一直失魂落魄的。”沈叙白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说我会对她负责，她便生了气。”程羿也是有些不解。
“程大人啊，就说你不会说话吧。”沈叙白扶额，“真是白瞎了你那张脸。”
他总算知道了问题所在，就败在了他那张嘴上。
程羿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吗?”
“程大人还真是不懂风月。”沈叙白把玩着折扇，“程大人聪明绝顶，我就不信，你当真不知绮罗想听的是什么?”
“我……”程羿一时接不上话。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负责，就说一句‘喜欢’有那么难吗?”沈叙白看向他。
程羿一怔，他是在意她的。
但是他并不确定自己对苏绮罗，算不算得上是喜欢。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为皇上行监察百官之责。
那便是一种责任，他以为这世上最重要的便是责任，所以他才会对苏绮罗说出那番话来。
见他沉默不语，沈叙白轻叹了口气：“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的，否则，你一定会追悔莫及的。”
……
当苏绮罗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了。
程羿就坐在她的身旁守着她。
苏绮罗摸向自己平坦的小腹，她的孩子没了。
见她醒了，程羿伸手想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苏绮罗紧紧抓着被子，缩在了角落里，沙哑着声音：
“别碰我!”
“抱歉。”程羿见她这般憔悴的模样，心中一紧。
又是这样，苏绮罗看向他，眼里充满了悲伤。
“程羿，程大人，你当真好狠的心。”
她都那般恳求他了，他还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
“是我的错。”程羿喉咙一紧。
“你走吧。”苏绮罗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再看见你。”
是他亲手断了她唯一的念想。
是她错了，那日，她就不该去千雪阁。
“我……”程羿还想说些什么。
“你走啊……咳咳……”苏绮罗将枕头砸在了程羿的身上，又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你别激动，我走就是。”程羿从未见过她如此生气的样子，怕她伤着自己，只好先出去，“我去替你将沈叙白叫来。”
看着他离去，苏绮罗只觉得一阵胸闷，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她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心中一片凄凉：“孩子是娘亲没用，保不住你。”
心如死灰，大抵也不过如此了吧。
第六十四章
“绮罗!”
沈叙白一来便瞧见了她咳血的样子，忙跑过来，搭上了她的脉搏。
“表哥，我的孩子真的没了?”苏绮罗抬起眼看他，眼神里满是悲伤。
沈叙白将她的手轻轻放好，沉声道：“绮罗，对不住。”
“表哥对我好，我是知道的。”苏绮罗摇摇头，“你说的对，就算你不说，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他也是为你着想。”沈叙白忍不住替程羿说话。
苏绮罗没有答话，她可以不怪沈叙白，却无法原谅程羿。
那是他们的孩子，他怎么可以亲手杀了他?
她拼命守护的，程羿却毫不在意。
苏绮罗过不去这道坎。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再有任何牵扯。
“表哥，可否帮我一个帮?”苏绮罗的嗓子还有些哑。
“你说。”沈叙白看她这样，有些心疼。
此事，他也是有责任的，毕竟是他告诉程羿，落胎药也是他给的。
“能否让他走?”苏绮罗闭上了眼睛，“我不想再见他。”
“绮罗……”沈叙白见她这样子，一时也是听不进去劝慰的。
他点点头，退了出去。
见程羿就在门口，沈叙白将门关好：“你都听见了?”
程羿沉着脸，看不清脸上的神色：“她怎么样了?”
“终究是要伤心一场的，过些日子就好了。”沈叙白叹了口气，“我更担心的是她的身子，经此一遭，虽然及时打掉了胎儿，但还是伤到了根本，需好好调养。”
“需要什么药材?”程羿问他。
“名贵药材倒是不缺，但却都是治标不治本。”沈叙白摇摇头，“她体内的毒，才是致命的大患。”
“当真无解?”程羿看向他。
“我已经有了些头绪。”沈叙白面色严肃，“再给我些时日，便能有结果了。”
“若有需要可随时通知我。”程羿向他郑重地抱了抱拳。
“程大人言重了。”沈叙白摆摆手，“不管是作为医者，还是绮罗的表哥，这都是我分内之事。”
“多谢。”程羿抬起头，“她既不想见我，我也不便打扰。过些日子，我再来看她。”
“她就拜托世子好好照苏了。”
“好。”沈叙白看向他，“我定当尽力而为。”
当沈叙白再次踏入房门的时候，苏绮罗已经下了床，站在了窗台边。
“窗边风大，怎么不好好歇歇?”
“无妨。”苏绮罗并未回头，“他走了吗?”
“他说暂时不会再来打扰你了。”沈叙白走到她的身边，“此事，当真不能全然怪他。”
苏绮罗垂下眼眸：“我并未怪他，这是他的孩子，他既不想要，我又能如何?”
“事已至此，还是要好好苏惜些自己的身子。”沈叙白安慰她。
“我知道的，表哥不必忧心。”苏绮罗看着满窗台的梅花，微微出神。
她自然不会做傻事，只是真的有些累了。
她已经快要分不清对程羿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嫁入程府，更不该与他纠缠不清。
但她也清楚地知道，他终究都不会是最初那个让她一眼沦陷的程公子了。
苏绮罗突然想起了一句诗：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第六十五章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开春了。
“还是世子妙手回春，公主的气色越发地好了。”小昭笑着说道。
“这段时间，辛苦表哥了。”苏绮罗起身对他微微欠了欠身。
“快些起来，我哪能受你如此大礼，你这不是要折煞我吗?”沈叙白用扇子制止了她的动作。
“说起来，过几日便是你父皇的寿辰了。姑母来信，说让我带你回宫一趟。”沈叙白看向她，“他们也好些日子没见你了，挂念的很。”
“好。”苏绮罗的身子也爽利了不少，确实许久未进皇宫了。
为人子女，皇上的寿辰，她必然是要到场的。
几日后。
皇帝寿辰，举国同庆。
“公主，奴婢为你更衣。”小昭拿来了一件蓝色华服。
“这衣裳看起来有些眼生啊。”苏绮罗拿起这衣裳瞧了瞧。
“奴婢一早起来便发现这衣服放在案上了。”小昭一边为她穿衣，一边说着。
“想来，应该是表哥送来的吧。”苏绮罗也并未在意。
“这尺寸倒是刚刚好，像是为公主量身定做的呢。”小昭笑笑，“世子当真是有心。”
“公主，这碧玉玲珑簪要为您戴上吗?”小昭看到为苏绮罗换下的衣物里的簪子问道。
苏绮罗微微晃了晃神，沉吟片刻，说：“为我戴上吧。”
小昭为她梳了一个发髻，将簪子插上：“这簪子和这衣服倒很是相配。”
听她如此说，苏绮罗心中闪过了一丝念头。
“绮罗，还没好吗?”沈叙白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世子，公主这就来了。”小昭答他。
苏绮罗站起身：“我们走吧。”
当苏绮罗出现时，沈叙白摇了摇扇子，点头评价道：“不错不错，绮罗当真是个绝代佳人啊。”
“哪里，若说风华绝代，谁能比得上表哥?”苏绮罗微微一笑。
“还有兴致打趣我，看来今日你心情不错。”沈叙白无奈笑笑。
“绮罗所说字字真心，小昭你说呢?”苏绮罗看向小昭。
“自……自然。”小昭瞬间红了脸。
“好了好了，还是快些出发吧。”沈叙白摆摆手，率先向外走去。
……
刚到皇宫大门口。
便有锦衣卫来接，带头的便是程羿。
“程大人，好久不见。”沈叙白下了马，与程羿打招呼，“几日，怎么是你亲自来接了?”
“见过世子。”程羿向他抱了抱拳，“奉皇上之命，让臣在此迎公主回宫。”
“哦?”沈叙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点破他，用扇子向马车的方向指了指，“那就请程大人亲自去接公主吧。”
程羿来到马车旁，伸出了手：“臣，恭请公主殿下回宫。”
苏绮罗从马车上探出头：“有劳程大人了。”
她搭上程羿的手，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程大人，觉得今日绮罗的装扮如何?”沈叙白轻轻摇了摇扇子问他。
“这身衣裳果然与你很配。”程羿看着她这身装扮，还有头上的簪子，心中有些悸动，
“灿如春华，皎如秋月。”
第六十六章
“程大人过誉了。”对他夸赞的话语，苏绮罗波澜不惊，“时候不早了，先进宫吧。”
说着，率先向前走去。
沈叙白拍了拍程羿的肩：“日子且还长着呢。”
……
进了大殿，苏绮罗向皇上行了个大礼：“儿臣给父皇请安，恭祝父皇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她为皇上献上了一幅，她亲自绣的《锦绣河山》图。
“嘉宁有心了，快上前来，让父皇好好看看。”皇上龙心大悦。
“父皇，母妃，女儿不孝，现在才来看你们。”苏绮罗眼眶微红。
“快让母妃好好瞧瞧，出落得真是越发标致了。”贵妃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跟前，“小白可有将你照苏好?”
“表哥待我很好。”苏绮罗说道。
听见贵妃叫他，沈叙白忙上前来：“参见皇上，姑母。”
“那就好。”贵妃也红了眼眶。
苏绮罗同他们寒暄了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北漠使臣到!”有太监通传。
诸位大臣听见“北漠”都在议论纷纷。
“皇上寿辰自然是八方来贺，但这北漠近年来多有动作，对大凉一直虎视眈眈。”
“此次前来，怕是来者不善啊。”
漠北的使臣几人趾高气扬地走进了大殿，右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北漠的礼仪：“大凉的皇帝安好，我们漠北特奉大汗之命，携我们的王子巴特尔前来祝寿。”
“请起，来者是客，使者远道而来为朕祝寿，朕特设了宴席，可一同共赏。”皇上示意他们入座。
歌舞升平。
却听见漠北的王子不屑地哼了哼。
“巴特尔王子可是有何指教?”皇上微微皱起眉。
“指教谈不上。”巴特尔站起身，指了指这些舞姬，“听说，大凉人杰地灵，盛产美人，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如此。”
“王子所说不错，我等北漠的舞姬可是各个风姿卓越，不想堂堂大凉竟只有这等货色吗?”使臣更是挑衅地看了眼皇上。
贵妃微微撇眉：“这些既未入得了王子的人，本宫再重新派些人来就是。”
“慢着。”巴特尔摆摆手，“贵妃娘娘，小王听闻之前寻回的嘉宁公主有倾国倾城之姿，定不似这些庸脂俗粉一般，不知可否一见啊?”
“你……”贵妃气急。
这是拿她的嘉宁和舞姬作比!
皇上也有了些怒意：“王子可要慎言。”
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见状，苏绮罗刚想起身，却被一旁的沈叙白制止了，对她摇了摇头。
“表哥且宽心。”苏绮罗对他笑笑，“可否借扇子一用?”
苏绮罗接过折扇，一转头却对上了程羿的目光，他也示意她别动。
苏绮罗移开了视线，缓缓站起身，走上前，向皇上行了一个礼：“儿臣愿作扇舞一曲，为父皇贺寿!”
“哦?这便是嘉宁公主了吧，果然是国色天香。”巴特尔挑了挑眉，伸出了右手，“公主，请。”
苏绮罗给了皇上与贵妃一个安心的眼神。
“起舞奏乐!”
苏绮罗以折扇翩翩起舞，身姿轻盈，让人移不开眼。
一舞毕，苏绮罗不卑不亢地微微欠身：
“不知此舞，王子可还满意?”
第六十七章
别说巴特尔了，向来对这些不在意的程羿也被她惊艳到了。
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三年，他倒是不知苏绮罗还会跳舞。
“好!”沈叙白率先鼓起了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喝彩。
“嘉宁公主确如传言般有倾城之姿啊。”巴特尔看着她点了点头。
程羿皱起了眉，他从这个巴特尔的眼中看出了他的贪婪之色，心中有了一丝危机之感。
“王子谬赞了，嘉宁愧不敢当。”苏绮罗得体的向他欠了欠身，“父皇寿辰，普天同庆，还请王子使臣同乐。”
……
翌日。
锦华宫。
“好情儿，昨儿个你真是给父皇母妃长脸。”贵妃拉着苏绮罗一个劲儿地夸。
沈叙白也在一旁附和：“我见过许多歌舞，当属绮罗的舞姿更让我惊艳。”
苏绮罗倒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儿时闲来无事，学过几年舞蹈，不曾想昨日倒是排上了用场。”
“贵妃娘娘!不好了!”宫女阿紫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何事如此惊慌?”贵妃轻轻瞥眉，“成什么样子?”
“奴婢失礼，启禀贵妃娘娘，刚刚张公公来报，北漠的王子要向皇上求娶嘉宁公主!”阿紫忙说道。
“什么?”沈叙白看向她，“你可听仔细了?”
“启禀世子，奴婢听得真真儿的，绝无虚言。”阿紫回道。
贵妃沉下了脸：“皇上可答应了?”
阿紫说道：“还未，皇上此刻应当还在宣政殿与大臣商议。”
“姑母，这……”沈叙白也有些焦急，“若是不答应和亲，漠北便有理由借此出兵。”
难怪，他昨日就觉得巴特尔的目的不纯，原来打的是这个注意。
“别慌!嘉宁是本宫与皇上好不容易才找回来的，皇上定然舍不得让她前去和亲。”贵妃说着，便站起了身，“本宫这就去找皇上。”
“小白你好好陪着嘉宁，别乱跑。”贵妃叮嘱了下沈叙白，又拍了拍苏绮罗的手，“放心，一切有母妃呢。”
见贵妃如此维护自己，苏绮罗感觉心中淌过一阵暖流。
说罢，贵妃便匆匆离去。
“表哥，我听说漠北兵强马壮，近几年也多有异动，对大凉早有不臣之心。”苏绮罗问他。
“漠北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次前来，定然也是早有准备。”沈叙白拍了拍她的肩，“你且安心，有姑母在，她不会让你涉险的。”
“我虽不懂朝堂之事，却也知，如非必要，不宜起战乱，受苦的还是老百姓。”苏绮罗抬起头看向他。
“绮罗，你不会……”沈叙白的心中燃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他猜到了苏绮罗要做什么，表情严肃了起来，“不可!”
苏绮罗微微叹了口气：“表哥，我知道你们都待我好，我不想让父皇为难，也不想百姓受苦。”
“那程羿呢!”听闻此话，沈叙白有些急了，“他绝对不会同意你去和亲的!”
提起程羿，苏绮罗心中一痛。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垂下了眼眸：
“我与他早就再无瓜葛了。”
第六十八章
宣政殿。
大臣们正吵得不可开交。
皇上更是心烦意乱，贵妃在一旁急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嘉宁公主到!”
苏绮罗款步走了进来，向皇上行了个礼。
“嘉宁，你怎么来了?”皇上示意她起身。
苏绮罗仍跪在地上：“启禀父皇，儿臣自愿前去和亲。”
一时间鸦雀无声。
“嘉宁，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皇上皱紧了眉头，“此事，不可儿戏。”
“儿臣知道。”苏绮罗接着说，“和亲，事关国家大事，儿臣不敢妄言。”
“儿臣自小虽不在父皇身边长大，却也流离失所过，未免百姓受战乱之苦，儿臣自愿嫁去北漠。”苏绮罗看向皇上，“既身为公主，自当履行其责。”
“公主殿下大义啊!”闻言，众大臣纷纷行礼。
皇上挥手让他们先行退下，只留下了苏绮罗与贵妃。
“嘉宁，你当真想好了吗?”皇上看起来似乎苍老了不少。
贵妃在一旁低声啜泣。
“父皇，儿臣想好了。”苏绮罗看着他们，“儿臣能找到亲生父母，已是上天垂怜。况且，我这残躯，还能为父皇，为大凉解忧，更是嘉宁之幸。”
贵妃走过来，将她搂在了怀里：“是母妃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
“母妃，不要伤心，这是儿臣自己的选择。”苏绮罗拍了拍她的手。
待贵妃松开她，苏绮罗向二人行了一个大礼：“求父皇成全
!”
“准奏。”皇上纵使有些不舍，却也还是答应了她。
若能不起干戈，自然最好。
他不止是苏绮罗的父亲，更是大凉的皇帝。
皇上更多的要以大凉的百姓为主。
身在皇家，自古公主都难逃和亲的命运。
苏绮罗又怎么会例外，她知道就算自己不主动提出，皇上最后还是会让她去和亲的。
她不怪皇上，命该如此，如何能逃?
“儿臣多谢父皇!”
……
沈叙白自知劝不动苏绮罗，便去寻了程羿。
两人等在了宣政殿门口。
待苏绮罗与贵妃出来，看到程思渊在门口，微微有些讶异。
贵妃看得出两人是有情的，只是可惜了。
她看向苏绮罗：“去吧，有些事情，总要说清楚的。”
苏绮罗点点头，虽然她觉得自己早已与他无话可说。
程羿将她带到了御花园的一处凉亭。
“你同意嫁给巴特尔了?”程羿紧盯着她。
“是。”苏绮罗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这似乎不关程大人什么事吧，我记得，我们已经和离了。”
“为什么?”程羿强压着怒气，“你就这么讨厌我?宁愿嫁给那个巴特尔，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我是去和亲。”不是非要嫁给巴特尔，虽说结果都是一样。
苏绮罗根本都不曾记得巴特尔的样貌。
程羿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苏绮罗!”
“程大人，圣旨已下，身为锦衣卫指挥使以皇命为职责，你难道要抗旨不成?”苏绮罗看向他。
程羿愣住了，他喉结一紧：“你当真想好了?”
“我意已决。”苏绮罗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朱唇微启：
“还请程大人，自重!”
第六十九章
三日后。
苏绮罗一身嫁衣，凤冠霞帔，格外得光彩照人。
城墙之下，迎亲的使团已经到了城门口。
“儿臣拜别父皇，母妃。”苏绮罗向二人磕了几个头。
“好孩子，快起来。”贵妃将她扶了起来，眼中含着泪，她怜爱地摸了一下苏绮罗的脸庞，“此去北漠，山高水长，一定要照苏好自己。”
“儿臣记下了，也愿父皇与母妃，洪福齐天。”苏绮罗向他们微微欠身。
“好，好。”皇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愧是朕的嘉宁，大凉的百姓都会记得你的。”
苏绮罗微微颔首，她瞥见一旁的沈叙白，款步走到他的面前：“表哥，今日是绮罗出嫁的日子，怎么还哭丧着个脸，该多笑笑才是。”
沈叙白伸手轻轻抚过她头上的步摇，扯出了一个微笑：“我们家绮罗真好看。”
“往日，多亏了表哥的悉心照料，我才能有今日。”苏绮罗冲他笑笑，“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了，绮罗在此谢过表哥了。”
话落，苏绮罗便准备向他行个大礼。
沈叙白忙扶起她，苏绮罗制止了他：“表哥，你受得起的，只有这样绮罗才能心安。”
沈叙白只好松开了手，看她向自己行礼，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不曾想他心爱的女子，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
沈叙白一把扯过站在锦衣卫中的程羿，将他推到了苏绮罗的面前：“既是最后一面了，便好好做个道别吧。”
程羿看着眼前的苏绮罗，一袭嫁衣，娇艳欲滴，当真是美不胜收。
只是这一次，她的嫁衣不是为他而穿。
他第一次觉得心中难掩的酸涩，还带着些难过。
“你当真要嫁给巴特尔?”程羿沉下声，“若你不愿，我……”
苏绮罗抬眼看向他：“行到此处，早已没了退路，一切都是我自愿的。程大人，不必为我担忧。”
这是她第一次从程羿的脸上看出他焦急的神色。
他在紧张，这就说明他的心里是有她的，这便足够了。
看着眼前一身红色飞鱼服的程羿，她忽然觉得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不算什么了。
“程大人，过往的事，我都不愿再计较了。”苏绮罗看着他，“此一别，应当再无相见之日，还请程大人珍重。”
苏绮罗冲他嫣然一笑，明眸善睐，苏盼生姿。
她对于程羿爱也好，恨也罢。
今一笑泯恩仇，就当全了那三年的夫妻之谊。
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想把他的样子镌刻在心里。
从少时初见他起，便是一眼万年。
苏绮罗朱唇微启，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转过身，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此去，便是真正的诀别了。
有些话，再不说，便再也没有机会可以说出口了。
她用手绢轻轻擦去，抬起头，向城外的和亲队伍走去。
眼睁睁看着苏绮罗离去，程羿却无能为力。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心痛的滋味。
他好像真的再也抓不住她了。
苏绮罗最后说的那句话，虽未出声，他却看得真切，让他心中一颤。
她说：“我爱你……一如既往。”
第七十章
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已经走远。
程羿怔怔愣在了原地，久久未动。
沈叙白叹了口气，走到了程羿的身边。
“真的就这么让她走了吗?”
“我又能如何?”程羿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无力。
他看向沈叙白，声音有些沙哑：“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叙白离得近，苏绮罗说的话，他自然也看见了：“她都说得这样直白了，你还不懂吗?”
“我以为……她对我至多不过是妻子对丈夫的喜欢。”程羿喉结微动，“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从来不知道，她深爱着他。
“据我所知，她从初见你开始，便一直爱着你。”
沈叙白看着他，又扔下来一记重锤，“而她初见你时，比你记得的还要早的多。”
程羿心中一哽，却听沈叙白接着说道：“那你呢，你倒现在还看不清对绮罗是怎样的感情吗?”
“我……”多日来的心绪不宁和疑虑，似乎都渐渐有了答案。
沈叙白看着他，轻轻摇了摇头，苦笑：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
程羿喉咙一紧没有说话。
天色渐渐暗了。
程羿没有回去，而是来到了温泉宫，苏绮罗的住处。
已经是初春，窗台上的红梅都已经谢了。
瞥到桌上的花灯，还有画像。
她似乎只带走了他赠她的碧玉玲珑簪。
程羿摊开画像，轻轻抚摸：“你是否早就料到会有今日?”
不知从何时起，她的样子就已经印在了他的心上。
看着画中的人儿，他轻轻叹了口气，暗暗下定了决心。
程羿寻了一套夜行衣，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和亲队伍行到了一处山中，停了下来。
巴特尔下令，让众人原地歇息。
程羿骑着一匹汗血宝马，一路狂奔，终是赶上了和亲的队伍。
和亲的队伍不过百来人，其他的便是皇上派去送嫁的。
程羿趁着夜色，悄悄靠近了。
“谁?”魏璟的耳力极好，听到身后有动静，刚准备动手，却发现来人竟是程羿。
他赶紧想程羿抱了抱拳：“程大人，您怎会在此处?”
此次和亲，皇上派了魏璟带队相送。
“您该不会是想……”魏璟何见他一身夜行人，便也猜到了程羿此行的目的，他沉下声：“这可是欺君之罪，您可想好了?”
“所有后果，我会自行承担，”程羿看向他，眼神坚定，“我要救她。”
魏璟自小便崇拜程羿，能跟在他手下办事，一直是他的夙愿。
但是皇命难为，他只好无奈点点头：“大人，我可以当作今夜没有看到您。”
“公主的帐篷就在最右边的那处。”魏璟向他指了方向。
“多谢。”程羿冲他抱了抱拳。
他悄悄潜到了苏绮罗的帐篷外，却听见里面的动静。
“巴特尔王子，请你自重。”苏绮罗似乎有些慌乱。
“公主本来就是要嫁于我的，我同你亲热一下，也是理所当然。”巴特尔的声音也在帐中响起。
“不要，你别过来!”眼看他靠得越来越近，苏绮罗吓得闭上了眼睛。
苏绮罗虽然已经决定要去和亲，却并不打算委身于人。
等到了北漠，她便准备自刎，却没想到，巴特尔如此不守规矩。
巴特尔突然没了动静，她缓缓睁开眼睛，却看到了程羿。
他说：“对不起，是我来晚了。”